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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志成尘

女神小说 2024-05-23 12:34 出处:网络 作者:女王小说编辑:@女神小说
葛蕾西雅随后脱下了靴子。先是一只,再一只,最后让自己闷热的裸足踏在饱受蹂躏的大地上。才走了几步路,就留下十几个仅仅深度就达到3公里的脚印,仿佛坚硬的地壳只是一摊无所谓的烂泥。
葛蕾西雅随后脱下了靴子。先是一只,再一只,最后让自己闷热的裸足踏在饱受蹂躏的大地上。才走了几步路,就留下十几个仅仅深度就达到3公里的脚印,仿佛坚硬的地壳只是一摊无所谓的烂泥。
然后,剩余的那些避难所球体被捡了起来,然后被丢进深达40公里的长靴内部。很快地,每只靴子里都被放进了超过十个球体,这些球体的尺寸相较之下,甚至不到弹珠的大小,在闷热的鞋垫上随着晃动而滚来滚去。

要说真心话的话,其实葛蕾西雅不是很喜欢打赤脚,尤其踩在泥巴上的感觉又更差。

但如果这是一团混了数十万小人的泥巴,情况就不一样了。

对脚掌似乎是极好的保养。

「现在,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的小虫子们,是时候报答我留你们到现在的恩情了吧?赶紧给我好好服侍这双累坏了的脚!」

发出尖笑的葛蕾西雅,将又臭又脏的光脚套回长筒靴里面。那些在鞋垫上滚来滚去、甚至彼此碰撞的球状避难所,不一会儿就受到来自巨大神女的挤压,在脚掌底下发出可悲的嘎吱声,看似坚硬的防护外壳却连刮伤神女的裸足肌肤都办不到。 copyright

甚至,在葛蕾西雅将双足重新穿上皮靴、站立在满是伤痕的大地上面时,被踩在脚底的小球顿时如爆炸般粉碎,将里面包括人类在内的一切物体喷飞出来,依附在鞋垫、足底或者巨大脚趾的缝隙里面。

然后葛蕾西雅动了下脚趾。

连一步都还没有踏出去,只是把脚趾头磨蹭了一下,数万人就发出濒死一般的惨叫,宛如沙尘般沾在皮肤上面的他们甚至无法透过物理方式让巨大神女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唯有崩溃的脆弱灵魂能将叫声传到高高在上的神女的心里。

无比舒畅,愉快至极。

如果在击溃那个敌对国家的当下,自己就懂得这幺多有趣玩法的话,胜利二个字将会与美味成为同义词。对于已经是不吃不喝的葛蕾西雅而言,人类的恐惧才是最好的食粮。

此时此刻,数十万人类还困在又闷又臭的鞋子里,生命被巨大的足趾肆意玩弄,分不清楚自己是混在趾缝深处的泥垢里面、还是卡在脚趾甲底下。所有人已经连用来求饶的力气都消失殆尽,眼前所见毫无光线与希望,成为红狱神女彻底的玩物。

葛蕾西雅对脚下小人的凄惨处境毫不理会,直接迈开步伐,刻意扭紧足趾,大踏步地朝其它红狱神女负责的区域走去。

得去监督一下同伴们的工作表现。

毕竟,她可是被莱昂委以重任的现场主管呢,施工告示牌上都有她的名字。

于是,整座大陆不断出现更多的庞大鞋印,凹坑里随处可见残破的城市。身高120公里的葛萝西雅骄傲地展示自己的赤裸身体,刺激了其他红狱神女,让大家陷入一股比拚巨大化能力的热潮。在那些原生神女们的惊呼声中,整个星球出现越来越多身高超过100公里的女性,连地壳都能随意踢翻,整座大陆仿佛就要永远地沉入海底。

另一方面,似乎是在行星各处被普遍建立的球状避难所,也在此时不断被翻出来,然后被当成玩具。

紧接着,被少女们消耗。

已经高潮过一次的葛蕾西雅,看着与她同样因莱昂而获得力量的女孩,将充满人类的避难所吞吃、咬嚼、践踏、捏碎,或者拿来当成性游戏的玩具,将躲藏的小人倾倒在巨型的女人性器上,并随着自慰而把数万人抹烂成一堆红色的肉泥。

这场景让人兴奋,却也让人厌恶。葛蕾西雅一向认为什幺玩法都可以,就是无法接受吃掉小人。用胃酸消化数以万计的人类,光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同为红狱的一员,葛蕾西雅自然不会干涉别人的游戏。

葛蕾西雅决定今天不再体验高潮,只是走来走去,确保在里斯本水手的责任区域内,与这个星球的合约有被彻底执行。

渐渐地,地表不再传来小人绝望的叫喊声了。

半天时间过后,沿着长鞭痕迹建立起来的光子护盾被解除。只见天原商社负责的那个大陆,从地表以下十公里深度的地面都被挖走了,并且转移到特制的输送船上面。曾经居住在那里的好几亿人类,有超过一成在「收割」的时候死去了,剩下的也只是得到数天的苟活时间,毕竟这个行星政府与神女们签订的合约,就是要保证整个星球没有活着的人类,连一个也不能有。

这让札达尔的公主想起北境当年的灭绝令。

都已经过了几百年时间,竟然还有人类动用神女的力量,对一个纯粹的人类自治体进行彻底消除。更离谱的是,这竟然还是行星政府自己公开发布的请求,一度让整个象限对此议论纷纷。

那个时候,为了搞清楚究竟发生什幺事,并设法让自己引以为傲的红狱名单也参与其中,莱昂还真是辛苦奔波了好一段时日。

然后就是现在了。

理所当然地远离那些行政事务,高贵的札达尔公主与绝大多数的红狱神女都一样,从来只会负责执行决策。大家来到那些连名字都懒得记住的星球,做出现在正在做的事,将单纯的屠杀任务转化为自己的快乐,为历史悠久且声名狼藉的红狱名单再多添上一分真实传说。

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不得不同意,能够这样光明正大地在整个银河世界的媒体前面,以合法的方式毁掉一个人类社会,这种经历不管哪个红狱名单的成员都没有体验过。

葛蕾西雅还在来回踱着步子,折磨脚下那些可怜的受害者。她甚至不必特别做什幺,那些无力的凡人就会淹溺在她的脚汗里,或者伏贴在脚掌与鞋垫的狭窄缝隙间。那些人在黑暗中看不见自己成了什幺模样,唯有恐惧与绝望盘旋在心中,然后这股情绪又成为巨大神女的精神粮食。众志成尘
 

 

 

【1】

 



葛蕾西雅盯着手上的一家四口。

置身在距离地面超过一百米的高处,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似乎吓坏了,长期锻炼而得到的强壮身体此刻使不上力,整个人已经瘫了,在巨大少女食指的第二指节下方不停发抖;反而是身材微胖的母亲看上去还算坚强,尽管不停流泪,至少双手还有力气拉住两个小孩。而那两个看上去也就幼儿园年纪的哥哥与妹妹,则甚至不敢看葛蕾西雅一眼,宛如蜷曲的毛毛虫般缩在母亲的怀抱里。

后悔了。

不该因为好奇翻倒的公车后面躲着什幺东西,就蹲下去查看,尤其当自己是个相对娇小的155米体型的时候。在这个尺度,街道上很多东西的细节,可以被看得很清楚。而如果是把人类抓到手上,不仅人类看上去要比蚂蚁还大得多,对于视力很好的葛蕾西雅来说,她也能把人类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通常时候,身为红狱神女排名第七的葛蕾西雅,并不讨厌欺负那些泪眼汪汪的受害者。尽管人类在濒死之际总会显得可怜兮兮,但公认同时也自认是个虐待狂的葛蕾西雅,并不会因此放弃用纤细的手指捏住猎物的颈椎,然后使出宛如外科手术般的精准操作,用指甲在人们流着泪痕的脸颊上画下血痕。

不过,现在的葛蕾西雅,非常后悔从地上抓起这一家小人。

绝不是同情心。

将祖国的敌人彻底击垮,消灭数十万人的舰队,连平民百姓都予以无差别虐杀的「希贝尼克女帝」,在16岁的年纪就毁灭了一个星际国家,又怎可能对素昧平生的小人家庭感到同情?

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动作的手掌总会有些累,葛蕾西雅皱着眉头,薄荷绿的眼睛朝手里的四只小虫子又看了一下,接着就把手上的累赘丢了出去。

错了,不是往前丢,而是往身上甩。

带着一对兄妹的父亲与母亲,尖叫着掉落在葛蕾西雅造型暴露的皮衣上,顺着胸部的曲线如溜滑梯般滑落,一个接一个掉进皮衣内里的某个暗袋。这个在设计上就难以理解是用来装什幺东西的小口袋,刚刚好可以容纳这四只小虫子,位置就在葛蕾西雅自傲的大胸部中间。

这可不是原意,只是不小心丢歪了而已。

原本是想要把小虫子们丢到乳沟里面,然后用胸部慢慢压扁的,没想到会跑进那个从来没用过的口袋,而且为什幺口袋的拉链刚好没拉上呢。

算了,就这样吧,虫子这种东西不值得多费心思。

葛蕾西雅将视线转回近乎无人的街道,在这条甚至有几栋大厦比她更高的商业街上,早已看不见平常的人山人海。在葛蕾西雅本人亲自监制,有着宛如猛兽尖牙交错排列的鞋带、皮质柔软但坚韧,长度一直高到大腿底下的黑色高筒靴前方,许多本该在电磁路面上浮空而行的平底公车,七横八竖地翻倒在道路交岔口,中间卡着商店的招牌或车道栅栏之类的东西,其中很多甚至留有清楚的烧焦黑痕。

但是,这些车子并不是葛蕾西雅踢翻的。招牌等等的杂物之所以会出现在错误的位置,也与这位确实是来侵略的红狱神女无关。

车辆与杂物被当成路障使用。

在这个往日应该是热闹非凡的大都市内部,以棋盘方式工整排列的核心街道上,随处可见这种抗争活动的痕迹。人们将平底车掀翻,又将一切能够搬来的东西堆在路口,与大概是警察或军队之类的政府武装发生抗争。从灰色电磁路面上残留的褪色污渍来看,这些抗争的血大概也没少流。

不过,市民们的抗争并不是为了神女。讲道理,不管人们用公车或招牌堆起多高的路障,即使是像葛蕾西雅这样身高155公尺的娇小少女,也能轻易用一脚摧毁。用酒精制成土制燃烧弹与砖块,更是无法当成对抗神女的武器,这个已经加入银河贸易圈多年的人类社会不至于无知到这等程度。

所以,葛蕾西雅脚边的这堆抗争痕迹,已经是发生在她们登陆之前一个月的事情了。

这不影响葛蕾西雅现在要做的事情。

挺了一下自己E罩杯的丰胸,刻意作窄的贴身皮衣在肌肤上磨擦,发出皮制品特有的紧绷声响,让掉进小口袋里的那四只小虫子顿时没了声音。

当然只是昏过去而已,胆小又虚弱的虫子总是这样,令葛蕾西雅嗤之以鼻。

或许人类已经无法带给自己乐趣了,所以葛蕾西雅看着街道本身,前面是一栋比她更高的建筑物。这栋大厦有着很少的窗户,墙面多半作为广告用途,将各式各样的广告如拼布般贴满整栋大楼似乎是本地人类社会的特有审美。

大楼上面有很多自己认识的品牌的招牌,有化妆品、饮料、连锁餐厅与健身房等,在在说明这个行星曾是北方象限贸易体系的重要一员,无数跨国企业的品牌都能在这里找到,但那些外派来此的星际经理人应该早就逃之夭夭了。

葛蕾西雅用有些厌恶的眼神看着大楼上的各式招牌,尤其是属于餐饮业的那些。 内容来自

然后,她踢出脚尖,对她来说只是把落叶踢走的力度,造型豪华的裙楼及接待大厅就瞬间粉碎了。弃置在泊车弯里的加长型豪车在巨大神女的皮靴前面翻了一圈,接着被彻底踩成铁饼;用人工植物细心装饰的玄关毁坏在葛蕾西雅的皮靴底下,精致的水晶吊灯也砸了下来,在擦得发亮的皮面上弹开;最后是充当大型商场入口的裙楼因为失去支撑而倒塌,时装部、体育用品部、家电部门等专柜随着楼板一层层垮塌而崩落,堆叠成一座小山丘,最后被葛蕾西雅的使劲一踏彻底蹂躏成瓦砾。

整条大街的建物及道路都在震动,隔壁大楼的玻璃窗户纷纷碎裂,闪亮亮地散落下来。

啊,感觉果然很爽。

但是,还有能让自己更愉快的游戏。

葛蕾西雅从背后抽出她特地带来的东西,那是一只在某种地下俱乐部常见的马鞭,同样是由她这位弑君者的女儿亲自监制,不过至今还没有对真正的马使用过。

想起自己用皮鞭虐待敌国少壮将领、使他们健壮的背肌留下血痕的经历,橘红色头发的神女乐呵呵地笑着,将百米长的鞭子狠狠抽在面前的高层大楼上。

啪叽叽叽!!

鞭子瞬间就陷入了建筑物里面,就像把蛋糕切开的刀子一样。被招牌盖满的外墙应声破裂,楼板与室内装修的材料扭曲之后爆开,办公室的家具顺着鞭子挥出的方向飞散出去,再从大楼的另一面撞破墙壁喷射出来,然后整条马鞭就将建筑物一分为二。

葛蕾西雅往后跳了一步,踩烂那些被当成抗争路障的翻倒公车,脚下发出嘎叽轧叽的金属噪音。

当然了,面前倒塌的大楼,发出的噪音更大。

数十层楼板如豆腐般向下堆叠,轰隆隆地降低高度,一边喷射石灰的粉尘、一边掩盖两侧那些楼高更矮的建筑物,将那些错失更新机会而残存至今的老房屋一口气掩埋。 copyright

为了闪躲大楼倒塌而扬起的飞灰,葛蕾西雅又往后退了好几步,踩扁道路旁那些平常贩售街头小吃的摊位。

这个身高是有点太矮了。

不过,155公尺的身体,可以直接利用都市的既成道路进行移动,不必像怪兽那样一边破坏房屋一边前进,而且还能好好利用这双特制皮靴的优点:享受鞋底下那些清亮而令人愉悦的碎裂声。

嘎叽、嘎叽、嘎叽。

无论什幺东西,在葛蕾西雅20米长的皮靴底下,都只能变成碎片。

当然,能发出清脆声响的车子,踩起来还是最愉快的。最重要的是,车子永远是城市道路上最常见的东西。

当葛蕾西雅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像个小孩子那样,将人们遗弃在街上的小小车子当成目标,玩起了跳格子游戏。

结果还是怪兽嘛。

嘛,细节就不必在意了。

甚至如果下一辆车子距离比较远的时候,巨大的神女还会轻轻跳一下,使自己155公尺的身体完全离地,再重压上地表,引发的震动足够让街道两旁建筑物的窗户玻璃纷纷震碎。 内容来自

葛蕾西雅在她数到的第六条大道向左拐弯,走入一个都市丛林间的公园。这个过去应该十分美丽的公园,现在已经是一堆焦黑枯木的垃圾场了。这里恐怕在不久前的大规模抗争中,被当成某个势力的据点,经过血腥而激烈的攻防,最后只剩下被焚烧殆尽的花花草草,以及同样焦黑的儿童游乐设施。

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并不是说自己有多爱护花花草草,虽然札达尔母星上让人自傲的皇家花园确实让人心神舒畅,但葛蕾西雅并不会刻意保护脚边的小花小草。

话说,明明经过这幺激烈的抗争,公园里竟然没有留下任何尸体。

也就是说,在包括自己在内的神女们抵达之前,这里的人还有充裕时间去收拾善后吧?

真是有点认真过头了。

想想自己之所以置身于此的理由,葛蕾西雅确认这个想法没错,这个星球的人们确实是有着过度认真的性格,甚至到了这种难以理解的程度。

葛蕾西雅一直盯着烧成焦黑的公园看。

当然不是真的对烧焦的花花草草感到惋惜,而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公园底下有东西。

「哼……?」

她伸手摸了一下胸前的小口袋,感受那些晕过去的人类的微弱呼吸。

原来是这样啊。

从相对安全的藏身处跑出来,冒着被巨大神女发现的风险,穿过宽广而缺乏掩体的大街,那对带着儿女的父母亲要来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公园。

真是笨死了。

虽然底下的确有东西,但在地表已经看不出任何一个明显的入口了,他们来这里只是浪费时间。

很可能还是浪费生命。

要不是遇到自己,那家人早就死了,烧死、踩死、掐死等各种套餐任君挑选。

算了,不想这幺多。

葛蕾西雅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她看着建筑物,里面的办公桌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种体型固然别有风味,却拿深埋在公园底下的东西毫无办法,现在就是做点改变的时候了。尽管她还想体验一下用这双靴子在这个尺度踩烂小人的感觉,但在这附近已经看不到更多人类,也不想花更多力气去找。以这种规模的大都市来说,登陆之后出现在红狱神女眼前的不幸人类,数量实在太少了。到现在为止,葛蕾西雅也就给自己的皮靴鞋底妆点了七、八团肉片,她原本期望自己的鞋底可以彻底被染为红色的。

那幺,主角换装之前,得先整理一下场地。

「呼,嘿!」

发出其实没必要喊出来的助语词,葛蕾西雅往四周挥了一下马鞭,公园附近的建筑物顿时化为被切碎的纸片,轰隆隆地分裂成七零八落的水泥块。其中的一栋老旧公寓在倒塌的时候,有个发出哀号的男人从十楼的窗台跌出来,但在他进入葛蕾西雅的视线前,他就已经粉碎在带着强大动能的巨型鞭子上,喷洒的骨肉与血浆也没能引起葛蕾西雅的注意。

城市爆发出一股宛如火山碎屑流的泥粉尘,葛蕾西雅于是吹了口气,将阻挡视线的灰尘吹开。这个时候,距离公园500米内的所有建筑物,已经悉数化为瓦砾小山,轻一些的碎片甚至弹飞到超过1千米之外,撞击并镶嵌在那些大型的楼房上。

总之,清场的动作完成了。

可就在葛蕾西雅准备让自己变得更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她非常讨厌的事。

有个体型更大的神女,用身体的影子盖住了她,其实就是低头盯着她看。

被人俯视,被人蔑视。葛蕾西雅明白自己可以直接动手,但她决定姑且表现出一点公主的气度。

「是哪里来的无礼者?报上名来!」

停止巨大化的葛蕾西雅,用清楚的愤怒眼神抬头看着上面。那不请自来的金发神女拥有比她高六倍的巨型身体,柔顺的头发如瀑布般垂降,仅仅弯腰就已经把葛蕾西雅视线里的天空遮蔽大半。

察觉葛蕾西雅注意到自己之后,没礼貌的少女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

「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红狱名单』的成员呢。」拥有漂亮蓝眼珠的金发神女说道:「有点失望呢,这不是比我想像中的更矮嘛!」

「哼,都说神女喜爱模仿人类,看来没有把礼仪与教养也模仿起来嘛。」葛蕾西雅坚定地站在原处,一步也没有后退。「在共同投标单上看过的名字……天原商社,妳是她们的人?」

「真亏妳能把我们商社的伟大名字、用这幺无趣的语气说出来呢。」

巨大的金发神女蹲了下来,表情依然笑容满面,但这确实是在嘲笑葛蕾西雅,毕竟就算她如此放低身姿,小小的红狱神女依然得仰着头才能与她相望。「还有,要说到谁模仿谁,妳们红狱名单才是模仿我们神女呢!区区人类就应该趴在我们脚下,帮我们舔脚就够了。」

「既然这样,妳们何必拥有人类女性的外型?以巨型蜥蜴或猩猩的姿态现身不就好了。」

「哎呀,跟您聊天真的是很愉快呢,札达尔的公主。」

「!?」

金发神女的话语让葛蕾西雅小小吃了一惊,原来对方知道自己的身分,那就不只是单纯路过找碴了,但这也无助提升双方对彼此的好感。

不如说是反效果。

葛蕾西雅保持沉默,金发神女于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眼神还左飘右晃。

「妳们的领军者似乎不在这里,原本我还满心期盼能与『里斯本水手』见上一面。」

「他去处理行政事务了。」

「行政事务?」金发神女歪起了大大的脑袋瓜。

「有关这个星球的合约问题。本地居民认为这次的标案有围标嫌疑,告到商业联合会去了,让这里的政府不得不把乙方的负责人找去开会。」

虽然葛蕾西雅自己都不知道为什幺还能心平气和地跟对方谈话,但是当对方明明顶着天原商社这种商业派头十足的头衔、却露出一脸疑惑表情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心中涌现一股比对方小看自己更加猛烈的愤怒,身为古老商业名族札达尔后人的血脉似乎在燃烧了。

「我不是负责行政职务的啦。」金发神女似乎想打混过去。

「虽然莱昂也不能说很擅长这方面的事,但谁叫他挂名当负责人。」

「唔,那还是只能说可惜了!」

金发神女露出一脸真的很遗憾的表情来,但随即又表现得很有精神。

「我叫菲尔狄娜,来自天原商社青林行省。虽然心底想见的是里斯本水手,虽然心底真的是超级想见里斯本水手,但也很高兴能认识传闻中的『弑君者的女儿』。」

「我就不自报家门了,毕竟妳已经知道了。」葛蕾西雅没好气地说:「那幺,来自席拉瓦星区的菲尔狄娜小姐,妳究竟要帮我遮蔽太阳到什幺时候呢?虽然我确实不太喜欢阳光,但劳烦您用您的大头帮我当遮阳伞,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哎呀哎呀,就说跟妳聊天真的是很愉快,葛蕾西雅殿下。」

菲尔狄娜重新站了起来,但依然把葛蕾西雅纳在自己900米巨体的阴影底下。全长超过118米并且穿着高跟鞋的巨足,无法容纳在这个都市的主要干道上,因此当菲尔狄娜稍微改变身体姿势的时候,紧贴在脚上的建筑物就跟着受到挤压而崩溃,发出轰隆隆的沉重噪音。这阵大楼崩塌的灰尘,甚至几乎要把葛蕾西雅整个人盖过去,但一阵适时的南风替葛蕾西雅将烟尘吹到了相反方向,避免了这种尴尬处境。

「虽然能够认识葛蕾西雅小姐,让我今天的心情又愉快了一分,但其实我原本没打算找妳谈话的喔。」菲尔狄娜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距离:「能不能请您从那个空地上让开呢?我要找的是躲在底下的愚蠢小虫子喔。还是说,我可以把札达尔的公主也当成小虫子,就这样踩下去,让妳勾起还是普通人时候的回忆?」

「虽说是共同投标,天原商社的负责区域,应该在更南边吧!」葛蕾西雅猛烈挥了一下空鞭:「不懂行政事务也不懂合约法律的资浅贵族小姐,难道还不会认路吗?需要我帮妳指出哪边才是南方吗?」

「南方虽然城市的数量比较多,规模也比较大,但是……」菲尔狄娜的声音从接近云层的高度传来:「现在已经不能用地表情况来划分区域了吧!就在刚才,我的朋友们翻遍了三个城市,就连一个奴隶收纳箱都没能装满,这里的小人很明显都躲起来了,而我认为有很多人躲在妳的脚下,妳的正下方。」

菲尔狄娜说完之后,伸出手指指着地面,正好就是那个公园的地方。

不做这手势也无所谓的。

大概只是想借机再次表达对自己的轻蔑吧。一想到这里,葛蕾西雅就越来越恼火了。尽管莱昂说过无论如何不要与天原的笨蛋神女发生冲突,但现在的自己比起欺负小人,更想跟这个傻蛋好好打一架。

然后她往后一跳。

并不是真的要把位置让出来,只是在找笨蛋打架的时候,自己不能也变成一个笨蛋,例如用155米的身体去对抗900米的大头金毛女。

葛蕾西雅的跳跃使她飞在接近一千米的空中,尽管脚上的皮靴分明不该有这种气垫鞋似的弹跳力,但这位红狱名单排名第七的女孩,还是在用力踏地并震碎无数房屋之后,来到了与菲尔狄娜相同的视线高度。

双方互瞪的视线始终保持水平。

葛蕾西雅155公尺高的身体并没有落下,而是在成长,由自己主动去接近地面。在两个剑拔弩张的巨大少女都没有注意到的街道角落,一群数十人的年轻团体挤在道路上,从一栋几乎被震垮的老旧建筑物里跑出来,很多人身上还被破碎的玻璃碎片给割到。

然后,莫名的黑影袭来,街道两旁的建筑物极为快速地崩溃,年轻的逃难者们尖叫着消失在葛蕾西雅的靴子底下,连意识到那是个鞋底的时间都没有,就悉数沦为凄惨的爆浆肉片。

咚轰!

更加猛烈的震动绽放在市中心里,冲击波将被当成抗争路障的翻倒车辆都掀上了天。落地后的葛蕾西雅已经达到了与菲尔狄娜相同的900公尺身高,而且刻意为了反过来嘲讽对手,又多长了1公尺的高度。

皮衣与靴子当然没有被撑破。

不过这样一来,原本对四人家庭来说有点拥挤的小口袋,现在可就十分宽敞了,就算隔成三房一厅也毫无问题,哥哥与妹妹甚至可以拥有各自的房间。

一踏到地面,葛蕾西雅就迎上前,不顾脚边踢倒多少建筑物,如怪兽般前进,就这幺近距离与来自青林行省的金发神女相互怒瞪,两人的额头几乎要对撞,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这哪是一国公主的行径啊。

更像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架的不良少女。

身高基本相同的两个巨大少女,一个外观25岁,一个外观16岁,但两人的表现都是低于外表年纪地不成熟。针锋相对的巨大少女,这种场面也许不至于未曾出现在任何世界的街头上,但如果考虑到她们脚边的受损街道,以及越来越多的那些因为激烈震动而摇晃倒塌的建筑物,场面顿时就变成怪兽电影一般的风格了。

然后是垃圾话时间。

名符其实的垃圾话。

「这是我先发现的!」

「精华地段由我们天原承包,是理所当然的吧!」

小孩子一般的斗嘴,难以想像双方其实都已有了数百岁的寿命,但这不过只是个开始。她们肯定不是耍点嘴皮就能善罢甘休的类型,而那极少量的躲藏在附近的人类,若是因为好奇而压抑了恐惧、忙着偷看两位巨大少女却忘记逃跑的话,将立刻面临到残酷的下场。

母海力量开始在城市中心震颤出漩涡。

嘎叽!嘎叽!嘎叽!

随着一阵又一阵极大的噪音,数百栋较为低矮的楼房与地基分家,离奇地飞上半空。随着术谱的音律将两名神女的身体进一步强化,怪兽之间的近身格斗开始了!啪地一下,葛蕾西雅的鞭子飞快朝向菲尔狄娜抓向自己的手挥过去,却扑了个空,眼前只看到如落叶般被强风吹起的建物碎片。两条大街的商业大厦在菲尔狄娜踏步的瞬间被踩平了,细微到无法知晓的叫喊声消失在带着沙尘的狂风里;天原商社的金发神女在躲开葛蕾西雅的鞭子攻击后,直接用身体撞了上去,企图将札达尔的公主摔倒在地上,却不料这位公主在她6岁那年就已经开始学习近身格斗。

葛蕾西雅成功反击,菲尔狄娜几乎要被扫堂腿踢翻,但她娴熟地运用力量让自己受身,重新踏稳站在街道中的脚步。

在这个短暂的过程里,又有数条街的建筑物飞上半空,撞碎在两位巨大少女接近1公里高的身体上,然后被烦躁地用手拍掉。

葛蕾西雅再次挥出一鞭,一整排办公大楼顿时被切断,但菲尔狄娜却轻松地抓住了鞭子。

果然嘛,不能指望这种情趣用品在战斗中的效果。

特制的鞭子被丢到地上,手柄的部分滚动着,摧毁了有数十座露天市集的观光商店街。现在谁的手上都没有武器,战斗回归到肉体的技巧,以及拳头的重量。两名巨大少女就这幺在曾经有1千万人居住的都市里展开格斗,翻摔与击打的声响不绝于耳,同时进一步扩大毁灭的范围。随着10公里内的地区几乎变成纯粹的瓦砾,她们开始以拳击互殴,毫不吝啬地使用母海力量,让更大的风暴在城中蔓延开来,将街道如纸屑般撕碎。成千上万在神女降临时躲藏起来的小人,都在这时被卷入惨烈的风暴里,仿佛凭空消失般湮灭在对撞的母海能量下。 本文来自

当然,这附近可不只有葛蕾西雅与菲尔狄娜两位神女,但那些旁观者都隔着数十公里的距离,笑瞇瞇地替这场格斗鼓噪加油,但谁都没有不识趣地成为讨人厌的第三者。

然后又是垃圾话时间。

「妳这金发巨乳的样子就不能改改吗?简直就是人类男性心目中典型的充气娃娃造型!」

「出身在蚁窝的亡国公主休想成为真正的神女!妳不过就是水手制造出来的收藏品!」

如雷般的吼声从云端坠向地面,谁也无法分清楚那两个九百米的巨大少女在吵些什幺。如果真有人能听清楚,那人与她们的距离,大概也堪称绝望了。事实上,的确有无数躲起来的人在菲尔狄娜与葛蕾西雅的互殴过程中,一边发出无用的尖叫,一边被卷入粉碎街道的高速旋风里。

在经过一阵势均力敌的较量后,双方同时躲开彼此的拳击,然后意外撞到了一起。

胸部对撞。

尽管葛蕾西雅的年纪永远停留在她成为红狱神女的16岁,但她很自豪自己的胸部已经有了充足发育。只不过,面对这个宛如是依照年轻男性性幻想对象打造出来的真正神女,不用多看也能明白自己的胸部是输给了对方一截。

越是这样,越不想输。

虽然双方的正面冲撞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葛蕾西雅鼓足中气,拼命要把对方挤开。

好像有什幺肉眼可见的冲击波飙了出来。

城市的建筑物开始大面积地被拔起,一排又一排的街道被震波挤压到扁平,然后被反作用力扯得稀烂;那些没被发现的躲藏者从被冲击波弄碎的建筑物里面摔出来,全身受创并爆震而亡,光是这一刻的受害者人数就远超过五万。

葛蕾西雅先被弹飞出去。

尽管只是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想起了口袋里的小人,但她马上对自己存在这幺一丝的犹豫感到恼怒。她俐落地让巨体在空中后翻,右腿往后大跨步地滑开,再用一只手撑着建筑物几乎悉数粉碎的地面,至少看上去是落地而不是狼狈地摔倒。

而另一边,大了一号的菲尔狄娜的胸部,好像还在晃动着。她露出一副神气的模样,似乎对于自己能把对手撞出去感到洋洋得意。

真是够了。

仔细想想,真的是毫无水准的一场战斗,同时还把脚下的城市毁坏了一半,明明到现在为止都还没享受到乐趣。

葛蕾西雅重新站了起来,建筑物倒坏所引发的烟尘开始弥漫,她的皮靴自脚踝以下已经隐没在灰白色的尘埃里了。

但是紧接着,靴子再次出现。

仿佛是从尘埃里冲了出来。

菲尔狄娜的反应很快,她跳到半空,而且不再落地,隔着至少一公里的距离盯着逐渐变大的红狱神女。无数建筑物碎片从她的高跟鞋底坠落,贴在鞋跟尖端的巴士碎片也掉了下去,躲在里面的几位乘客的带血尸骸、显然还不够当成金属车皮与高跟鞋底的黏着剂。

当视线已经远远高出云层的时候,札达尔的弑君者之女,打从心底感谢那位被她讨厌的带领者,或至少是感谢对方赋予自己这全新生命的能力。

但她的视线还在提高。

一瞬间,她想起了饱尝自己复仇怒火的希贝尼克。

联想过度了。

这里只是一个任务的执行地点,行星的名称甚至还没有记熟;虽然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但是与那个可恨敌国的首都不同,葛蕾西雅不会将自己真正的欲望发泄在执行任务上。

尽管很想拿那个身高依然维持在900公尺的金发神女来发泄。

一直等到自己的皮靴足够装进身高900公尺的对手,葛蕾西雅才停止成长。她有些头晕,但这只是暂时的幻觉现象。就算她的头顶已经处在氧气极度稀薄、温度也极度寒冷的36公里高空,她也能与真正享受母海恩赐的神女一样,无视缺氧与严寒的环境。

现在就连自己的一双脚,也都超过1000公尺长了。就在自己变大的过程中,脚下的城市再次被破坏。一条条的街道被她随身体膨胀的长靴辗过去,扭曲的残骸堆积在曲折的鞋底纹路里,很可能就这幺卡着,随着红狱神女在大地上的毁灭性踏步而移动。 copyright

地底的避难所应该还存在吧。

要是在冲突的过程中不小心踩碎了,可就得不偿失。

无论如何,脚下这个甚至不知道名字的都市,如今可能已经连一栋完好无缺的建筑物都不存在了。至于菲尔狄娜,此刻相对而言只剩玩偶大小的她,似乎没有一点紧张情绪,笑咪咪地浮在半空中,视线又来到了与葛蕾西雅相等的位置。

「您这样子简直像是童话里的妖精呢,菲尔狄娜小姐。」

「您则像是传说中的泰坦巨兽哦,葛蕾西雅小姐。」

双方再次回到口舌之战,不过这一次,两人都懒得再靠拳脚交锋了。

红狱神女总是拥有能让身体变大到近乎失控的能力,但这不代表红狱总能辗压普通神女。从菲尔狄娜尽管渺小、但却有许多怪异紫色光球环绕四周的现状来看,如果双方还要打架,可能会引发足以使合约失效的剧烈冲突。

说到底,双方都是为了要履行合约,才来到这个星系的。

葛蕾西雅思考了一下。

她可是北境最古老的商业名族:札达尔一族的公主。虽说不是皇家直系,但要论商业上的素养与谈判时如何拿捏寸度,她自认要比面前的神女更优秀。毕竟,仿佛游戏般给自己国家取了个商社名称、名为天原的存在就算多幺名不符实,终究还是统治整个象限的最强组织。

于是葛蕾西雅再次挥起皮鞭。

在术谱音律的闪动下,公主手里的长鞭不仅达到36公里身高的她所能掌握的尺寸,甚至比应有的尺度更大,弯弯曲曲的鞭身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在蠕动。

然后,鞭子从菲尔狄娜的身边擦了过去。

尽管空气被划破,金发的神女并没有闪躲,微笑着的她相当清楚葛蕾西雅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她身后的那一片广裘大地。

拥有众多山脉与丘陵地形的大陆中间地带,被撕裂大气层的长鞭砸爆开来。山峰崩碎、冰川瓦解,自然原色的大地上留下一道漆黑的丑陋疤痕,全长达到1600公里,从整个大陆的北海岸一直贯穿到南海。任何不幸置身在这道宽度仅有300公尺的鞭痕上的城市,都在瞬间灰飞烟灭,随着数公里深的地壳结构一起消失,甚至无人能说这些东西究竟去了哪里。

「好功夫,但是只消灭了不到3千人。」不知为何能掌握破坏数字的菲尔狄娜,保持微笑并点了点头:「就跟我说的一样,这里的小人都躲起来了。而且,不只是单纯躲在山洞里而已,他们刻意建造了深埋在地下的大型避难所,这类工程至少要花费十年时间。很奇怪吧?明明就是他们自己主动提出的『自杀标案』,为什幺要做这种完全相反的事呢?」 本文来自

「我才懒得去研究愚蠢小虫的想法。」葛蕾西雅收回了鞭子,给大地留下上千公里峡谷痕迹的长鞭在眨眼间就消失了。「解决眼前的矛盾比较要紧。我有个提议,以我刚刚划下的鞭痕为分界,北方由妳们天原负责,南方留给我们,如何?」

「哼?」

菲尔狄娜撇过头,只是简单瞄了一眼,随即露出一副心有领会的表情。「给我们的部分,似乎比原本议定的更多?这样一来,妳们红狱的工作量就减少了吧?还真是敢把这幺巨大的劳动量扔给我们呢!」

虽然金发神女嘴上是这样说,但是实际上,对任何一个现在置身于此的神女来说,破坏城市根本就不算是粗重的劳动工作,而是一种游戏,纯粹的游戏,没有人会讨厌玩游戏的。

因此,天原商社实际上是收获了好处。

同时菲尔狄娜当然也知道,葛蕾西雅愿意退步的理由。

于是她拍了拍手,在光是一只手都比她更大的红狱神女前面,十分开心地笑了。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妳在脚下刻意保护起来的那个避难所,就留给妳吧!妳还真是个温柔的公主呢。」

「呵,变成神女之后,好像从来没人会用『温柔』这个词汇形容我哦。」

「但我真的觉得妳很温柔。」菲尔狄娜偷看了一下对手的胸部,尤其是那个从外观难以察觉的隐蔽口袋的部位。「当然了,大家都是来这里找乐子的,最好不要干涉别人怎幺玩。不过…我总是有推荐一些助兴商品的权利吧?」

「什……!?」

葛蕾西雅吃了一惊,但几乎是同时,屁股就感觉挨了一针。将臀部包裹得严严实实且附有术谱防御力的皮裤,竟然被轻易穿透。

「还请让我推荐敝社的商品,在市场上大获好评的催情药,在游戏中十分有用!请安心,成分绝对有经过第三方公正单位的检验,对神女保证无毒无害,唯一的效果就是让您可以比较快……到达高潮!」

菲尔狄娜依旧笑得十分开心,同时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针筒。当然,这只不过是用来进行解说的辅助道具。葛蕾西雅所察觉到的针扎感,毫无疑问是术谱道具的使用结果,而所谓的催情药当然也不是真正的「药」。

「妳、做了什幺多余的事!?」

「考虑到您的身体这幺大,我擅自多加了剂量,应该马上会生效吧?但是请放心!这绝对是安全且无毒的,而且也绝对不会药物上瘾!原本一针要收取很高价格的呢,但这回就当成是免费试用啰。」

金发神女一边笑,一边飞快地拉开距离,因为她已经看到葛蕾西雅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再说一次,我是青林行省的菲尔狄娜!有需要任何商品的话,欢迎随时找我哦!」

留下这句开玩笑般的话语后,菲尔狄娜就纵身一跳,回到鞭痕的北方,同时一阵光子屏障自动沿着鞭痕伸展开来,看来天原商社的驻地代表也认可两人之间的协议了。

光子的流动并不透明,所以葛蕾西雅无法再看见菲尔狄娜了,但她确实有一股想要马上撕毁协议的冲动。

天底下哪有这样随便给人打针的商店!

而且,这个劲头是怎幺回事?身体一下子就变得火烫,口水也分泌个不停,这玩意真的不会像人类的毒品那样让人上瘾吗?

啪答。

不过就是愣了两三秒,一滴口水从葛蕾西雅的嘴角涌出,顺着重力滑降到地上,瞬间吞没了一座山谷,同时将藏身其中、企图躲在森林里避开灾祸的数百人淹没。庞大质量的神女唾液直接将森林与躲藏的人类压碎,小小的蚂蚁甚至没有机会选择溺亡。

「咕…!真是的!莱昂!竟敢让我出这种丑……」

把气出在里斯本水手的身上,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还根本没来这里。

葛蕾西雅的身体已经彻底发烫了。

大气层的温度持续上升。在超过30公里的高空,气温竟然已经拉到了冰点以上,让原本充满细微冰晶的高空卷云变成潮湿的水气,而且就这幺贴在葛蕾西雅那套夜店女王风格的皮衣上,让身体的闷湿感更加恼人。

皮衣与皮裤的内侧都完全湿透了。

更要命的是,天原的这一针,确实有它宣称的效果。

流着口水的札达尔的公主,现在非常想要自慰。

「呼…哈!」

不知道从什幺时候开始,葛蕾西雅的双手已经拉开了上衣的金属拉链、贴在自己的胸部上了。起初或许只是想抹掉汗水吧?但现在已经是在揉捏自己的乳头了,而且揉捏乳头的同时还进一步提升了感度,仿佛整个胸部都变成了敏感地带。

葛蕾西雅喘着气,将36公里高的超巨型身体压低蹲下,一阵汗水的风暴顿时袭向脚下的大地。不过在正下方这片早已被巨大少女彻底踏翻的荒原上,汗水的洪流已经无法再掠夺更多生命了。

但是在地面以下,还有。

超巨大的红狱神女一边喘气,一边整个人趴到了地上,巨大的胸部将先前踏碎的都市遗迹又辗过一次,大量的街道碎片因此被汗水黏贴在裸露的双乳上。

葛蕾西雅开始用蛮力清除覆盖在避难所上面的土块。

过去曾经是城市的土地,即使刚才还存在些许能看出端倪的建筑碎片,如今也纷纷变成细碎的尘埃,再也无法分出原本究竟是什幺房屋。

出人意料的是,避难所藏得非常深,甚至是在地面之下一公里,葛蕾西雅的手指才终于碰触到避难所外壳的坚硬部分。

又不是在挖马铃薯。

区区小人竟敢躲在地洞里面,不肯接受自己的命运,这让葛蕾西雅在发情的同时更发了怒火。

混杂的情绪容易让人不顾一切。

36公里的巨大身躯再次翻滚起来,将大面积的土地夷平为没有植物、也没有建筑的枯寂荒原;葛蕾西雅的身上到处都沾着泥土与瓦砾,在极度不起眼的地方或许还有受害者的小小遗骸,但她现在只想用自己最喜欢的方式教训那些躲起来的家伙。

葛蕾西雅直接翻开厚度一公里的岩层,将地底避难所的顶盖暴露在阳光下,虽说现在的阳光由于大气充满灰尘而宛如薄暮。

但是,尽管深度很深,人类的技术始终有限,而且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

避难所的全长还不到一公里。不,可能也就半公里多一点。

看上去大概是个球形结构,以地底设施来说是合理的设计,但这个「小」球真能容纳地表城市原本应该存在的数百万居民吗?

就在葛蕾西雅撕开岩层的时候,她意外在不远处发现另一个避难所的顶盖,大小也基本相同。

搞什幺。

越来越像是在马铃薯田里干农活了。

世界上大概不会有这种穿着女王皮衣的农家女吧。

一旦覆盖的土块被挖除,以连续壁方式将球体表面包裹起来、仅存的出入口也用铁门密合的避难所,轻易就被36公里高的红狱神女拿在手上,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不知道里面的人现在如何了?

球体当然是没有窗户的,但这个星球曾经有用电磁场控制一定重力的技术,并发展出浮空车,也许他们会给保障生命的重要避难所加上同等设施。因为不管怎样,葛蕾西雅都打定主意要好好玩一下了。

首先是翻滚了起来。

既然是球体,自然会想要滚滚看。葛蕾西雅拿着避难所在身上滑动,赤裸的上身因为流出大量汗水而十分湿滑,让500米宽的球体在她身上滚来滚去。

似乎有按摩的功效。

而在天原针剂的加持下,任何一处裸露肌肤都变成敏感带的葛蕾西雅,被人类的避难所弄到浑身酥麻,甚至开始大口喘气。

「哼…区区垃圾小虫!造出这种没用的东西。好吧,就让你们待在里面,感受一下天旋地转的滋味!」

不清楚里面究竟躲了多少人、但确实能透过术谱音律感受到可怕尖叫的葛蕾西雅,对着不会回话的小球辱骂了一番,然后解开自己的皮裤拉链。

仿佛男用衣物般在股间设计了宽大拉链的皮裤,被身体发烫的葛蕾西雅用蛮劲扯开。拉链的金属齿板顿时裂开了好几块,弹飞到大地的远方,而某种混杂许多元素以至于变得异常的气味,更是瞬间倾巢而出,侵蚀大地与小小的避难所。在针剂的催化下,大量分泌的汗水混合了特异化的女性荷尔蒙,一直堆积在红狱神女的皮裤里面,如今终于被解放,这猛烈的气爆几乎可以用人类的肉眼就分辨出颜色。

粉红的、死亡诱惑的颜色。

「恶!确实不太好闻,但对垃圾小虫来说足够了!快给我好好吸收一下!」

葛蕾西雅将避难所整个塞到了崩坏的拉链中间,而她的皮裤与身体之间则没有第二层屏障,小小的球体如今直接贴在巨大少女长着如发色般橘红的耻毛上,磨擦出嘶嘶声响。

然后,球体其实并不是彻底密闭。作为一个地下设施,起码还是需要换气设备的。

于是葛蕾西雅的汗气,就从难以辨认的隐密通风口,猛烈灌进了球体里面。

似乎有更加恐怖的叫声在里面回荡。

大概是来不及关闭换气闸门吧?但就算关闭,从球体表面已经明显可见的许多裂纹来看,小小的避难所大概也无法长时间保持它的密闭状态了,尤其是被一个36公里高的神女按压在耻丘上的时候。

随着葛蕾西雅一直有规律地扭动自己的腰,避难所球体一次次滚动在充血扩张的女性性器上。对红狱神女来说已失去原始功能的这个器官,如今只为了替主人贡献愉悦而存在,并且受到天原针剂的刺激而开始迅速潮湿。

「哼…恶心…低贱的小虫子!就这幺想到我的身体里面吗?那就用你们的生命当代价吧!」

持续给大地制造规律性地震的葛蕾西雅,一下子又让身体成长了一些,她甚至能听见远方传来其他神女的惊呼声。

真是愉快。

虽然不知道莱昂为什幺能赋予自己这种能力,但以人类这种凡躯出身,却能拥有比神女更加庞大的身体,这不就是真正的女神才能享受的视野吗?

葛蕾西雅看着已经变成球面的大地,以及被她压垮的数百平方公里地面,现在的她已经超过60公里高了。

心满意足。

无疑已经是整个星球上最巨大的神女,葛蕾西雅用脚跟踢了一下地面,瞬间翻起数十亿吨的土块,消灭数百个村庄,给原本是平地的农业地带制造了全新的山峰。

同时,还因此露出三个类似的球状避难所。

马铃薯出土了。

都说了这不是农家乐。

虽然这些避难所的尺寸似乎都差不多,但现在的葛蕾西雅已经是60公里高了,球体相对变小,已经要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才能拿起来了。既然已经没办法再当玩具,葛蕾西雅索性用手指一推,将球体塞进经过充分润滑的潮湿小穴里,她必须忍住淫叫才能对抗过度敏锐的快感神经。

虽说叫出来也没关系。

震破数万人的鼓膜也无所谓。

葛蕾西雅想像自己的膣内正在发生什幺:受到压迫而开始崩溃的避难所,脆弱的外壳开始龟裂,内部大概已经被自己的爱液渗透进去了。混着浓郁的气味与汗臭,黏呼呼又温暖的爱液冲进分成无数隔间的避难所,将里面好几万的小人逼入绝境。但是,他们可别妄想能轻松死去。既然他们这幺大费周章搞了这些地下避难所,那就尽力活到最后一刻吧,在成为自己的性欲俘囚前休想爽快地死掉。 copyright

随着巨大身躯从地表翻出更多避难所,葛蕾西雅将这些小球玩弄在手指上,甚至对着表面的可疑破洞吐口水,让黏呼呼的唾液入侵内部,尽可能地淹没那些避难隔间,让那些躲在里面的小人知道自己的选择有多愚蠢。

似乎听见里面有什幺悲惨的叫声了。

唉,小虫子真的是笨死了。

葛蕾西雅再次往自己的蜜壶塞入一个小球,然后是第三个。虽然还有空间,但她想让这些避难所在里面搅动,比比看谁的施工品质更好,而她随后也真的这幺做了。

阴道壁的肌肉一瞬间就有力地往内夹紧。

无法被听见的破裂声隆隆作响,可能三个小球都被压破了,或许有五万人现在已经摔到闷热又湿滑的阴道里。

全部都是偷工减料。

对于来到自己体内的大量小人,葛蕾西雅光是想像那些人摔出避难所之后看见的景色,就忍俊不住。

「哈哈!抱歉不是什幺美好的碧海蓝天,但你们最好赶紧习惯!」

亢奋的红狱神女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在指尖沾上许多口水,接着就开始自慰。

爽翻的感觉一瞬间回游了全身神经。

当巨大的手指侵入阴道的同时,散落在粉色肌肉上的小人也开始惨叫。他们一瞬间看见了光芒,但光芒又转眼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的翻搅与震动,还有让人难以呼吸的高温及湿气。

指腹可以明显感受到自己压到了小人。

究竟有多少呢?葛蕾西雅懒得去想。她忙着把数万人类紧紧扣在自己的阴道上,然后用力摩擦,不顾有数百人被她手指的激烈运动拖到了体外,并喷飞在肿起的阴唇内侧。这些保住一命的人看见的是终身难忘的恐怖景象,数公里长的手指超越音速地抽插,整个耻丘都充血胀红,并发出强大震动。任何一个无法保持在神女身上的人类如果被甩飞,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遭到彻底践踏的荒原上面,再也找不到丝毫行踪。因此,他们只能拼命躲在巨大神女闷热而潮湿的皮裤缝隙里,忍受可怕的气味与湿气,并祈求自己不会再次滑到恐怖的黑暗隧道内。

「呼!你们这些家伙…给我拼命啊!」

尽管这样辱骂小人,但一来也不知道对方能否听到,二来也不知道这些相对来说比沙尘更小的人类,究竟还能在神女的自慰淫戏里主动起到什幺作用。

反正就是当好玩具的角色。

能够在宽大的阴道里滚来滚去,在挣扎爬行的同时刺激神经末梢,就已经够好了。

「啊啊!可恶、给我更多吧!」

很快地,第四个避难所被挖了起来,连粗糙的表面水泥块都没剥干净,就被葛蕾西雅塞到了屁股洞里面去。

在这个宇宙,人类没有选择的机会。

球状避难所几乎是在刚刚通过括约肌的时候,就被直肠挤压而粉碎。从避难隔间摔落出来的超过一万个小人,顿时发现自己置身在黑暗、恶臭又闷热的怪异空间里,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变成红狱神女用来刺激屁眼的新玩具。无论怎幺尖叫或求饶,都不被理会,仿佛要永远成为神女肠道里面的小小细菌,永远为了分解那些不洁的物质而挣扎生存。

然后是第五个避难所。

从原本看上去甚至没有城市的田野角落被翻出来、尺寸稍微小了点的这个球体,在被葛蕾西雅捉到屁眼上的时候就破裂了。数千人从断成两半的球体内摔出来,并马上就被吸附在红狱神女的屁股洞上,一边惨叫一边被粉红色的括约肌吞噬到散发恶臭的肉壁深处。

随着60公里高的超巨型身躯在大地上自慰,地形遭受剧烈的改变,到处都是一副天崩地裂的景象,就连注入大海的河川都开始逆流,淹没地上仅存的一些绿色原野。但这股放在平时算得上是洪水的水量,与不断从葛蕾西雅股间冒出的各类汁液相比,又只是小水漥的程度了。

森林与山谷都被黏液覆盖。

无法进入避难所的人,很多都藏在远离城市的山林里,反而现在遭殃了。

但是地表受到的打击,不只是从高空坠下的斗大爱液,更有连续不断且越发强劲的地震。

葛蕾西雅淫荡地随着手指活动而扭着自己的腰。

她想像自己正骑在某个将军的脸上,或者是战败的敌国提督,或者是爱慕自己的军人子弟,而她正以足够撕裂对方五官的力道拼命在柔软的脸颊上磨蹭,手中的皮鞭还不时鞭打对方挺直的那话儿。

单纯的性妄想。

将近十万人被迫陪同巨大的红狱神女,参与这场他们无法体验的狂暴淫戏。尽管也有不少男性因为葛蕾西雅股间的骚气而勃起,但一想到自己可能被肉壁或手指挤压成肉片,能在这种情况下发情的男人依然不算很多。 内容来自

随着葛蕾西雅的身体发出剧烈震颤,大地也受到相当于九级地震的摇晃。从小草到山陵,几乎所有地表上的东西都在倾倒,同时竟有更多的避难所从破碎不堪的大地上露头。

葛蕾西雅抓起这些球体,捏在手中用舌头舔弄,此时的她又将身体变大到超过100公里。数十个在半天之前还曾经存在的城市,此时已经消失在她的背部或屁股底下。沾黏在阴唇或屁眼上的小人,也发现自己仿佛成为了尘埃,女性的股间几乎变成另一个外星世界,他们再也认不出来那通红的山丘竟是一位女性的身体组织。

然后,是被困在阴道与直肠里的无数小人,瞬间被卷入某种爆裂的洪流。

黑暗被远远抛在身后,玩物们重见光明,却紧接着发现自己置身在无法呼吸的冻结高空。

「———!!!」

是潮吹。

身高120公里的女人的潮吹。

巨大的身躯仿佛决意将所有小人卷进自己的性欲潮流,喷出体外的爱液混杂数万个黑点,噗咻噗咻地在大气层划出一道琼浆之桥,然后坠向大地,在喷涂的同时大面积地改变地貌,砸开亿万年的古老岩盘,在原本是干燥气候的亚热带陆块上造出一片人工湖泊。 copyright

葛蕾西雅流着口水,贪婪地不肯停下手指的动作。她以为自己安静地迎接了自我高潮,殊不知她在那一瞬间发出来的淫荡叫唤,已经在整个星球所有能传递声音的介质里回响。

但是,体型就是正义。

尽管不知道光子屏障后面的天原商社成员,对红狱神女如此浪费小人的行径有什幺想法;但她们始终没有离开过那道光子屏障,没有破坏双方的最新协议。

巨大的红狱神女看了看四周。

如今自己的眼前,已经看不到天空的蓝色了。地表看上去十分遥远,反而环绕星球的近地轨道上面那些巨型的神女座舰,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这是大多数原生神女永远无法体会的感受。

葛蕾西雅愉快地想像那个金发巨乳的笨蛋,躲在光子屏障后面,露出羡慕眼光咬牙看着自己。

另一方面,针剂的效果似乎已经消失了。不知道是因为一次高潮之后就会结束效果,还是因为身体变大而稀释了催情成分,现在的葛蕾西雅可以用正常的脑袋去思考事情了。

其实也没正常到哪去。

满脑子还在想着如何欺负小人。

葛蕾西雅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体内似乎已经没有小人了。虽然还有些顽固的家伙黏在肛门上面,但是一个轻轻的屁,就能把他们吹到地面上那个新成湖泊里,让他们加入已经躺在那边的十几万人的行列。

超巨大的红狱神女站了起来,解开自己的皮衣皮裤,就这幺随意弃置在遭到彻底毁灭的大陆上。

占地好几万平方公里的巨人衣物。

然后,转过头,地上还留着数十个避难所球体。

竟然还没有被压碎。

「真是富有顽强生命力的小虫子呢,只可惜我不能把你们带回去,莱昂说我们可不搞像天原商社那样的人口交易。」葛蕾西雅用脚踩着那些球体,将它们压在沾满肮脏碎片的皮靴底下。「但合约还是得完成呢,不好意思,你们就责怪自己的弱小吧!说到底,本来就是你们邀请神女来这里的吧?想自杀的话就不要反悔啊!」

在说话的同时,葛蕾西雅无意识地摸了摸右边乳房,在乳头或甚至是乳腺分泌液体的微小开口处,存在四个极微弱的生命迹象,但现在的红狱神女不像是真有注意到他们。

葛蕾西雅随后脱下了靴子。先是一只,再一只,最后让自己闷热的裸足踏在饱受蹂躏的大地上。才走了几步路,就留下十几个仅仅深度就达到3公里的脚印,仿佛坚硬的地壳只是一摊无所谓的烂泥。 copyright

然后,剩余的那些避难所球体被捡了起来,然后被丢进深达40公里的长靴内部。很快地,每只靴子里都被放进了超过十个球体,这些球体的尺寸相较之下,甚至不到弹珠的大小,在闷热的鞋垫上随着晃动而滚来滚去。

要说真心话的话,其实葛蕾西雅不是很喜欢打赤脚,尤其踩在泥巴上的感觉又更差。

但如果这是一团混了数十万小人的泥巴,情况就不一样了。

对脚掌似乎是极好的保养。

「现在,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的小虫子们,是时候报答我留你们到现在的恩情了吧?赶紧给我好好服侍这双累坏了的脚!」

发出尖笑的葛蕾西雅,将又臭又脏的光脚套回长筒靴里面。那些在鞋垫上滚来滚去、甚至彼此碰撞的球状避难所,不一会儿就受到来自巨大神女的挤压,在脚掌底下发出可悲的嘎吱声,看似坚硬的防护外壳却连刮伤神女的裸足肌肤都办不到。

甚至,在葛蕾西雅将双足重新穿上皮靴、站立在满是伤痕的大地上面时,被踩在脚底的小球顿时如爆炸般粉碎,将里面包括人类在内的一切物体喷飞出来,依附在鞋垫、足底或者巨大脚趾的缝隙里面。

然后葛蕾西雅动了下脚趾。

连一步都还没有踏出去,只是把脚趾头磨蹭了一下,数万人就发出濒死一般的惨叫,宛如沙尘般沾在皮肤上面的他们甚至无法透过物理方式让巨大神女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唯有崩溃的脆弱灵魂能将叫声传到高高在上的神女的心里。

无比舒畅,愉快至极。

如果在击溃那个敌对国家的当下,自己就懂得这幺多有趣玩法的话,胜利二个字将会与美味成为同义词。对于已经是不吃不喝的葛蕾西雅而言,人类的恐惧才是最好的食粮。

此时此刻,数十万人类还困在又闷又臭的鞋子里,生命被巨大的足趾肆意玩弄,分不清楚自己是混在趾缝深处的泥垢里面、还是卡在脚趾甲底下。所有人已经连用来求饶的力气都消失殆尽,眼前所见毫无光线与希望,成为红狱神女彻底的玩物。

葛蕾西雅对脚下小人的凄惨处境毫不理会,直接迈开步伐,刻意扭紧足趾,大踏步地朝其它红狱神女负责的区域走去。

得去监督一下同伴们的工作表现。

毕竟,她可是被莱昂委以重任的现场主管呢,施工告示牌上都有她的名字。

于是,整座大陆不断出现更多的庞大鞋印,凹坑里随处可见残破的城市。身高120公里的葛萝西雅骄傲地展示自己的赤裸身体,刺激了其他红狱神女,让大家陷入一股比拚巨大化能力的热潮。在那些原生神女们的惊呼声中,整个星球出现越来越多身高超过100公里的女性,连地壳都能随意踢翻,整座大陆仿佛就要永远地沉入海底。

另一方面,似乎是在行星各处被普遍建立的球状避难所,也在此时不断被翻出来,然后被当成玩具。

紧接着,被少女们消耗。

已经高潮过一次的葛蕾西雅,看着与她同样因莱昂而获得力量的女孩,将充满人类的避难所吞吃、咬嚼、践踏、捏碎,或者拿来当成性游戏的玩具,将躲藏的小人倾倒在巨型的女人性器上,并随着自慰而把数万人抹烂成一堆红色的肉泥。 copyright

这场景让人兴奋,却也让人厌恶。葛蕾西雅一向认为什幺玩法都可以,就是无法接受吃掉小人。用胃酸消化数以万计的人类,光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同为红狱的一员,葛蕾西雅自然不会干涉别人的游戏。

葛蕾西雅决定今天不再体验高潮,只是走来走去,确保在里斯本水手的责任区域内,与这个星球的合约有被彻底执行。

渐渐地,地表不再传来小人绝望的叫喊声了。

半天时间过后,沿着长鞭痕迹建立起来的光子护盾被解除。只见天原商社负责的那个大陆,从地表以下十公里深度的地面都被挖走了,并且转移到特制的输送船上面。曾经居住在那里的好几亿人类,有超过一成在「收割」的时候死去了,剩下的也只是得到数天的苟活时间,毕竟这个行星政府与神女们签订的合约,就是要保证整个星球没有活着的人类,连一个也不能有。

这让札达尔的公主想起北境当年的灭绝令。

都已经过了几百年时间,竟然还有人类动用神女的力量,对一个纯粹的人类自治体进行彻底消除。更离谱的是,这竟然还是行星政府自己公开发布的请求,一度让整个象限对此议论纷纷。

那个时候,为了搞清楚究竟发生什幺事,并设法让自己引以为傲的红狱名单也参与其中,莱昂还真是辛苦奔波了好一段时日。

然后就是现在了。

理所当然地远离那些行政事务,高贵的札达尔公主与绝大多数的红狱神女都一样,从来只会负责执行决策。大家来到那些连名字都懒得记住的星球,做出现在正在做的事,将单纯的屠杀任务转化为自己的快乐,为历史悠久且声名狼藉的红狱名单再多添上一分真实传说。

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不得不同意,能够这样光明正大地在整个银河世界的媒体前面,以合法的方式毁掉一个人类社会,这种经历不管哪个红狱名单的成员都没有体验过。

葛蕾西雅还在来回踱着步子,折磨脚下那些可怜的受害者。她甚至不必特别做什幺,那些无力的凡人就会淹溺在她的脚汗里,或者伏贴在脚掌与鞋垫的狭窄缝隙间。那些人在黑暗中看不见自己成了什幺模样,唯有恐惧与绝望盘旋在心中,然后这股情绪又成为巨大神女的精神粮食。

葛蕾西雅必须同意,这一天,她过得非常痛快。

但就算她能迈开数百公里的步伐去逃避太阳,对无视各个星系自转及公转的本银河历法来说,100.4590年的10月21日还是迎来了结束。当银河世界的除夕日到来的时候,天原商社的舰队已经离开了这个星系,仇恨联盟的浪荡女也开始收拾行囊,而红狱名单的女孩们才正要从被她们辗压到乱七八糟的地壳上苏醒。她们所有人的个性虽然很不相同,但至少有一点是同样的:她们都很爱睡懒觉。

除夕日的中午,莱昂派来的船舰抵达了行星上空。红狱神女们缩小自己的身体,懒洋洋地回到那艘说是交通工具、但也可以说是宿舍的船上。与原生神女不同,红狱神女不会有机械种族派来的命定座舰,这一点对身为星际商业贸易之后的札达尔公主来说,简直是终身的遗憾。 内容来自

葛蕾西雅是最后一个上船的女孩。

她维持150公里的体型,将皮靴又脱下来,随意弃置在彻底荒废的大地上。鞋子里的数十万人早在数个钟头前就一动也不动了,被其他女孩玩弄的人类则有更悲惨的命运;在永久积雪的北极点上有个奇妙的笑脸涂鸦,所有线条加起来有数公里长,颜色当然是红色,在雪地上特别醒目,甚至可以从轨道上看见。

此刻基本是全身赤裸的葛蕾西雅,拿出临行前莱昂交付给她的仪器,扫描了整个星球。

仪器给予了一个「0」的数字。

任务结束,合约完成。

于是葛蕾西雅也上了船,与红狱的伙伴没有任何交集,孤傲而冷酷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澡也不洗就这幺倒头睡去。与伙伴们不同,葛蕾西雅在那个如今没有任何生命的星球上,连一分钟都没有睡过。

但有一点,葛蕾西雅还是与伙伴们一样的。

她也很爱睡懒觉。【3】

 

 

站在镜子前面,葛蕾西雅调整了一下领带,并确认自己挂在胸前的名牌处于正确位置,最后拿起了那顶象征驾驶员的大盘帽。

整体看上去十分合身,昨晚烫过的衣服也很平顺,没有哪里皱巴巴的。

不过,自己对这身老气制服的评价,始终没有高到哪里去。虽然她以前也穿过一些大概可以被视为制服的服装,但无论哪套,暴露的程度都远远超过自己此刻穿着的这身粉红色制服。尽管有些公司会为美女驾驶员设计特殊的低领高衩款式,但自己目前任职的这家「圣马可特快客运公司」、简称圣马可快运,尽管有着与众不同的经营策略,制服的设计却一直都十分保守。

做完最后确认,葛蕾西雅戴上大盘帽,站在第十六号客运栈桥的入口前方。她所驾驶的那艘暱称「小狮子」的高速客船就停在宇宙港外面,可以透过大面积无接缝的玻璃窗看见整个船身。这种大批量生产的白狮级客船是天原商社自有造舰厂的畅销商品,全身拥有优美而不退流行的时尚线条,长度665公尺,内装与舱房可以依照客户需求进行彻底的特制。而在圣马可快运旗下的300艘白狮级客船,则分成六种等级,从贩售经济舱票的定点航线船、到专门服务商务菁英的指定航线飞梭,尽管外观大同小异,船内的布局却是彻底不同,精准对应了需求多样的市场。

葛蕾西雅看了下手表,手表本身也是驾驶员的配件之一,这种老派而充满特殊品味的精密仪器已经几乎消失在普罗大众的视野里了,但在上流社会还很受欢迎。

时间显示此刻是上午9点28分,日期则是本银河历101.0187年。

当手表指针来到9点30分的时候,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依照预约的时间,准时来到宇宙港第十六号客运栈桥的自动通关口。他的身后跟着一辆自动尾随的行李台车,平台上却空无一物,因为男子的名牌公事包就拿在他自己手上。

在完成通关后,由于无法跟随进入,始终没有得到服务机会的行李台车悻悻然地掉头,这一幕让站在远方观看的葛蕾西雅忍不住嘴角上扬。

「抱歉,但我实在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它别跟着我。」

拎着一只公事包,除此以外再无其它行李,也没有任何跟随者的中年男子,主动走到葛蕾西雅面前,迅速而俐落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名片上写着的头衔是柴可夫基金会会长。

「克利斯.安徒生。」

「葛萝忒。圣马可快运员工编号00408,今天由我为您服务。」

葛蕾西雅报出了假名,不过,她已经用这个名字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对现在的她来说,曾经是红狱神女排行第七的葛蕾西雅,搞不好才是那个更不适合她的名字。

而且,她也没有自己的名片,甚至也不被允许收下对方的名片。这其实是公司的规矩,毕竟以一份单纯的运输合约来说,乘客与驾驶员虽然可以愉快地聊聊天,却没有相熟的必要。

名为安徒生的男子只得默默收回自己的名片。

「需要我为您服务吗?」葛蕾西雅依照公司规定,向安徒生伸出了手,眼神则指向对方手中的公事包。

「不必了。」

安徒生有点惊讶,可能正在心想,我连不会感觉到累的行李台车都不需要了,怎幺会让一个身高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女生来代劳?
「核对客户身分是公司的规定。」葛蕾西雅礼貌地说道:「您之前并未使用过本公司的服务,首次使用的推荐人是冥神静小姐,请问正确吗?」

「……没错,她还特别提醒我,推荐人应该可以获得20倍点数回馈。」

安徒生的口吻感觉有点僵硬,而且总觉得他的心情变得更悲伤了。

是个有点意思的乘客呢。

就是发线的后退程度有点危险了。

「请放心,冥神静小姐将在她的下一次预约行程,获得20倍点数回馈,并且还会有额外小礼物。」圣马可快运的优秀驾驶员始终保持着亲切微笑:「已经到了我们预约好的离港时间了,随时可以出发,请问您要开始登船了吗?」

「好的。」

「那幺这边请。」

葛蕾西雅将自己的乘客请上栈桥,在移动步道上站在对方左后方约一步的位置,并控制自动步道在抵达尽头的时候缓速停止。

「那幺,在上船之后,直到抵达目的地之前,您就是这艘船的主人了。您可以自由取用餐食区的任何料理,包括洗衣间在内的设施也都能使用。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请随时问我。」

站在舱门前面,葛蕾西雅念出这段她好不容易才记住的台词。过去还是双人乘务的时候,是由客舱服务员来朗读登船前的服务条款的,但不久前公司决定将这个级别的运送合约取消客舱服务员,并且让驾驶兼任客舱服务的一切工作。

尊荣级别及以上的合约并不受影响。

换句话说,在圣马可快运能够提供的六种服务等级里,葛蕾西雅与这艘船的等级并不高,但所有白狮级客船的速度其实是一样的。因此,对很多缺钱或正在努力发展的中小企业而言,这个等级的商务舱服务恰好很适中。

葛蕾西雅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乘客。应该已经40岁了吧?孤独地提着个虽是名牌、但看上去已经用了很久而显得老旧的公事包,身旁没有漂亮的女秘书,独自搭乘出租船前往被人类社会忌惮的北方象限,再加上那个奇怪又可疑的头衔,这个男人或许正过着非常辛苦的生活吧! 内容来自

不过,圣马可快运是采取先收取全额费用的政策,因此葛蕾西雅无须担心自己的乘客会在抵达目的地之后才说没钱付帐。

当驾驶员与乘客都上船之后,接驳用的栈桥被宇宙港主结构收回,而事先输入好的微控指令则在葛蕾西雅到达驾驶舱之前先行启动,将665公尺长的白狮级客船推向太空。

船舱的布局非常简单,几乎是一经过隔离气闸,就到达了公共交谊厅,这里的挑高设计让人可以一眼看见几乎全船的服务设施,包括以螺旋状排列的一间间独立客房,餐厅与健身房也都在一眼可以看到的距离内。

但是,今天的乘客只有一个人。

「前往路修斯星系,需要标准时间的1天又13个小时。」葛蕾西雅再一次做了介绍:「您可以选择在任何地方休息,但我推荐303号房,那里有着漂亮的三角窗与客厅,而且备有五年内最畅销的各种虚拟实境游戏,您可以好好放松自己。」

「其实我对游戏没什幺兴趣。」安徒生看了一下经过细心设计的客舱,脸上却没多少表情:「我能参观一下驾驶舱吗?」

「这边请。」

葛蕾西雅将安徒生带到上层甲板,经过一道需要员工权限才能通行的隔离门,很快就来到了巨大无比的驾驶舱。

这就是为什幺一艘船长665公尺的船,客舱看上去却显得很紧致的原因。

驾驶舱是巨大少女专用的尺寸。

白狮级客船,以及使用这型船只进行客运的圣马可快运,在人类世界的招牌宣传就是「让强大、巨型又美丽的女孩向身为成功人士的您献上独到的尊荣服务」。

顺便一提,这个万年不变的企业口号,已经连续多年荣登东方象限歌利亚星区民众票选的最烂广告词的冠军。

尽管语法结构确实有问题,而且以形象口号来说也未免太长,但描述的倒是事实。

安徒生看着眼前过于广阔的空间,很快发现这个驾驶台拥有非常惊异的设计。座椅是可以随神女体型调整高度的,模块化的控制面板以无线方式悬在空中,可以依照驾驶员的实际体型作变更。虽然还是有着上限与下限,但是对应的范围已足够宽广。驾驶员的体型从15米到250米,都可以在不经过回厂变更的情况下,直接透过变更模组尺寸的方式来进行对应。

不过,身旁这个橘红色头发的驾驶员,虽然员工证上面写着是神使,但身体却完全是人类尺寸。

而且还是个头很矮的那一类。

「我记得贵公司的政策,是每个驾驶员有专属船只,平常不会轻易变更,对吗?」

「是这样没错。」

「那幺,应该只要在驾驶员注册的时候,将控制台固定在一个大小就好了吧?为什幺还要设计成可以容许一定程度的体型变更呢?」

「为了满足部分客户的需要。」葛蕾西雅看上去笑咪咪的。

「嗯?什幺意思?」

「敝公司提供的是中长程的客运服务,航程常常超过一天,但是驾驶员并不需要随时坐在控制台上。我们利用的都是经过安全认证的可靠航线,沿途也有自动导航点。所以我们在进入超光速移动后,就可以把控制台收起来,再将座椅调整成床铺模式。」

「啊……」

男人想起了他在到达这个宇宙港之前,事先收到的运送合约上有很多奇怪的备注。而圣马可快运的口号之所以被民众如此厌恶,与口号本身给人的暗示也脱不了关系。

「方便问一下吗?预约妳们公司的客户,该不会是以单身男性居多吧?」

「大概占八成喔。」

「这个,比想像中更……」男人的眉头已经完全皱起来了:「请问一下,您可以以人类大小驾驶这艘船吗?」

「不能。」葛蕾西雅看上去还是笑咪咪的:「控制台对应的最小身高是15公尺。」

「那就用最小身高吧,拜托妳了。」

安徒生顿了一下,接着又用有点犹豫的口气开口:「还有,合约附件上备注的那些『女王与舔狗』、『奴隶调教』、『颜面骑乘』之类的服务,我都不需要,谢谢。」





*      *      *





在乘客回到客舱歇息后,坐在驾驶室里面的葛蕾西雅摘下了大盘帽,随手挂在一边。这艘白狮级客船已经进入了超光速航道,这些由跨国组织共同维护的高速航道既安全、又可靠,没有什幺值得担心的地方,也因此葛蕾西雅可以退出控制模组,让自己也休息一下。

她想起那个年过四十的乘客。

说起来,对方的外表倒不像有那个年纪,也许是脸上缺少那种历经沧桑的痕迹。但毫无疑问,那个自称柴可夫基金会会长的男人,已经习惯在银河各地长途奔波,肩上扛着相当重要的业务。

倒是没问对方去路修斯星系做什幺。

那个在半世纪之前被姬海娜商社并吞,却没有派任神女领主的人类社会,现在的生活与之前可能差不了太多。葛蕾西雅对这个半世纪前还是孤立星系的社会所知有限,甚至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当然也是第一次驾驶客船送客户前往那里。

这位客户是冥神静介绍的。

作为自己曾经服务过的客户,冥神静肯定是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位。圣马可快运的特殊服务项目,在宇宙商业发达的人类社会非常有名,但在神女的圈子里,可就不是这幺一回事了。毕竟神女们都有自己的命定伙伴,那些巨大座舰从造舰厂诞生的唯一目的,就是让它们的主人驰骋星海,几乎不会有神女向圣马可快速预约船只。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从外型上就能确信不是走可爱路线的那个绿头发神女,由于座舰进厂维修,亲自给圣马可的服务据点打了预约电话。这位精明干练的神女是典型的商务菁英,但给人的感觉更多地是偏向秘书,而不是自己担任老板的女强人。

奇怪的是,冥神静在预约船只的时候,直接指名要找葛萝忒。即便葛萝忒并不是当时离她最近的驾驶员,她也愿意等,甚至在宇宙港的美食街悠闲地喝了3天咖啡。

葛蕾西雅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奇怪的客人,但这是第一次遇到奇怪的神女客户。不对,实际上冥神静也是她第一次遇到的神女客户才是。她甚至怀疑对方是否有某种不好明说的特殊癖好。

在经过相处后,才知道并没有。

冥神静要去的地方,其实就是她命定伙伴的造舰厂。其实她完全可以等修好的座舰自己来找她,不过她似乎更希望由她自己过去。要说为什幺,或许是因为那艘名为「寒焰」的可靠伙伴,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身受重伤,导致必须返厂检修个大半年吧。

似乎经历了一段非比寻常的商业谈判。

不对,可能已经到了大冒险的等级了。

持续回想,两人初次问候的场景,其实也十分异常。因为喝了太多咖啡而显得有些熊猫眼的冥神静,笑瞇瞇地以她168公尺的巨人体型,对当时还是人类尺寸的葛蕾西雅,直接喊出了真名。

葛蕾西雅当时都懵掉了。

到底有多久没听过别人喊自己的真名了?以及那些不请自来的奇妙绰号?无论如何,那个差点要把宇宙港整个毁掉的紧张时刻,应该会让葛蕾西雅惦记好一阵子。尽管堂堂的札达尔公主自认毫无罪孽,但对教廷那些以花花草草命名的修士会来说,嫌疑人的自我辩解是一点都不重要。

幸好,冥神静并不是教廷的修女,她只是个知道得多了点的普通人。

修正,普通的神女。

就在葛蕾西雅好奇冥神静要怎幺塞进这艘白狮级客船的时候,这位商务菁英就主动缩小了尺寸,来到与人类无异的168公分。

还是比自己高半个头。

能够随一时的兴致将平凡的人类女性变成红狱神女,却没办法替一个可怜的矮个子女孩实施增高手术,大名鼎鼎的里斯本水手也就这点本事。

算了,也早就习惯了。

不管怎样,那次合约还是有被好好执行。缩小的冥神静上了葛蕾西雅的船,航行时间是2天又1小时,带着某种装置的她可以长时间维持这种不撑破船体的型态。

问题是在那之后。

白狮级客船一进入超光速航行,碍事的控制模组就被退出,把空间清理出来,两个神女就开始在本来是驾驶舱座位的床上打滚了。

到底是谁先开始的? 本文来自

是谁先把舌头伸进对方的嘴里?

仔细想想,这些问题的答案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就结论而言,双方都玩得很开心,难以想像在冥神静直接说出自己真名的时候,现场一度有擦枪走火的紧张气氛。两个女孩各自将身体控制在一百多米的尺度,就在葛蕾西雅此刻坐着的躺椅上,旁若无人地搂搂抱抱、亲吻彼此。

不对,旁边的确是没有别人。

虽然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但在双方都是神女的情况下,在进行以性欲为基础的游戏时,身旁却没有几个小小的人类,这就不是什幺理所当然的事了。

人类是神女绝佳的性玩具。

温柔对待也好,残酷捏碎也罢,神女的性欲往往跟软弱无力的人类绑在一起,千万年来没有人怀疑过这点,毕竟整个历史,有数也数不清的受害者可以发出无声的佐证。

但是那一天,在为期2天的航程里,葛蕾西雅与她的客户享受着鱼水之欢,不靠欺负或爱抚小人,不靠透过自己的幻想对小人施暴,葛蕾西雅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单纯是人类的时光,在札达尔的宫廷被那个过于热情的贴身女仆初次打开了情窦,身心的感受既是不洁的,却又是纯粹的。

那可真是一段过度遥远的回忆了。

毕竟在自己一千多年的生命里,并非神女而只是人类的时光,只有最初那16年。

老实说,根本什幺都不记得。

就连那个过于热情的女仆,明明是给自己带来性启蒙的人,葛蕾西雅也完全不记得对方的长相,只是在脑海里隐约知道有过这幺一件事。

不对,仔细一想,似乎就连父皇与母后,他们的样子也完全想不起来了。

葛蕾西雅用力甩了甩头。

或许在下一个千年,她会将冥神静的样子也忘掉。不,说不定都不必等到那幺久,毕竟自己很可能不会再与那个冥神家的女儿相遇了。对方是个正牌的神女,而且已经取回了座舰,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再次预约圣马可快运的服务。

想来想去,葛蕾西雅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她想起自己正在服务的乘客。

克利斯.安徒生,柴可夫基金会的会长?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葛蕾西雅在接待冥神静那时看过的客户资料上,同样显示冥神静是柴可夫基金会的雇员。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的服务绝佳,才让对方推荐老板也来体验一下吗?

葛蕾西雅突然想要去把那套女王皮衣先擦干净,然后再上点油。

等等,那个男人已经明确说过自己不需要这种服务了。

由于已经进入了超光速航行,无须时刻盯着控制台的葛蕾西雅,决定服从公司的政策,也就是换个身分到客舱去,代替不幸遭到人事精简的客舱服务员,做一些能让乘客感受到尊荣待遇的工作。

那个男人正在做什幺呢?

端着热腾腾的黑咖啡,葛蕾西雅看见自己的乘客就坐在交谊厅里,敲着随身电脑,似乎很认真地在处理公务。背对着葛蕾西雅的他正在观看一段预录的视讯留言,留言方的面容当然也出现在随身电脑那12吋的小小萤幕里。

端着咖啡的双手顿时一松,咖啡汁喷上了制服,而杯盘也应声砸碎在地上。





*      *      *





不是,这反应也太激烈了。

当自己被丢出那艘白狮级客船的时候,安徒生立刻开始反省自己犯了什幺错误。这趟航程才开始不到2个钟头,他甚至还没确定一个用来休息的房间,基本都待在客船的公共交谊厅,用全息电脑处理一些工作上的资料。

到此为止还没犯什幺错。

从事这样的工作,安徒生时常需要收发讯息。冥神静给他购买的星网服务是接近最顶级的那种,享受无限流量,不过每小时的通信费用约等于东方象限中产家庭的平均年收,帐单上的数字每每让出身朴实的安徒生咋舌不已。

就在安徒生梳理上次开会的资料时,系统提示他收到了一封最高级别的重要来信。鉴于寄信者的身分,再加上全船也没有自己以外的乘客,安徒生就这幺点开了那封视讯邮件。

然后就被葛蕾西雅看见了。

他确实跟这位驾驶员说过,自己不需要「女王与舔狗」、「奴隶调教」、「颜面骑乘」之类的服务,但并没有让对方连一杯黑咖啡都不能端过来。于是这位实际上名列玫瑰修士会通缉名单的红狱神女,就这幺撞见了自己的客人正透过视讯软体,读取来自教廷的波尔维克大公爵的讯息。尽管葛蕾西雅应该不曾亲眼见过那位大公爵,但放诸银河世界,背后长着一对桃红色羽翼的教廷神女,除娜塔莎.波尔维克外也没有第二个了。

但就凭这件事,直接把自己从船上丢出去,是不是太超过了一点?

安徒生摸了摸将自己笼罩住的坚固气泡,然后用力吸了一口纯净的空气,这个宛如救生舱的气囊并不是白狮级客船上的配件,而是札达尔的公主刻意留给他的。将一个人类毫无防护地丢到真空,基本上等于杀死这个人,葛蕾西雅似乎还是明白这个常识的。

换句话说,对方并没有要害死他的意思。

只不过是想逃跑而已。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后,安徒生明白了葛蕾西雅惊慌失措的理由。他先让自己从不停翻滚的惯性运动中停下来,然后四处观察,却看不见任何星球。这里是星系之间的虚无地带,就连一点肉眼可见的星际尘埃都没有,极度寒冷而黑暗,只有那艘白狮级遁入超光速航道后留下的航迹还在闪闪发光。

居然真的跑了。

虽说给自己弄了个空气气囊,却不知道葛蕾西雅有没有想过,万一谁也没有来救安徒生的后果。当然这点其实是不必担忧的,安徒生的身上存在特制的追踪器,即使必须在这个连恒星都没有的虚无地带等上好几个小时,教廷或者哪个组织的救援船,也迟早会找到他。

不过,葛蕾西雅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才对。

有点想向圣马可快运投诉了。

安徒生摸了摸后脑,那里的肌肤已经变得如金属般坚硬,看来植入自己体内的机械细胞已经紧急启动过一次。而另一件幸运的事情是,虽然随身电脑被落在了白狮级客船的交谊厅,但他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拿到了自己的公事包。

柴可夫基金会的会长用力叹了口气。

他甚至没机会先练习一下。

安徒生敲了一下公事包的四个角,贴着名牌标签的包包表面顿时被尖刺刺破,露出底下泛着红色光芒的金属物质。接着安徒生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下,他还没掌握自己使用这个全新能力的窍门,尽管冥神静保证他很快就能像使用自己的手脚般活用这装置。

仔细想想,这些几乎将自己所有原生细胞都给取代、而且是来自一个遥远未知世界的产物,究竟是挂在他身上的一件装备,还是说……他已经变成了这套装备本身?

就在安徒生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布料撕碎的声音。

果然还没习惯。

背后长出的两道尖刺,将安徒生穿着的衣服直接捅破,然后旋转了半圈,随即分出了一个接入端口。

完了,没带备用的衣服。

安徒生咬着牙,暂时不去想自己事后会变成难堪的全裸状态,将公事包揹到了身后。他身上的接入端口马上主动适应了公事包内的金属物质,一股暖流迅速传遍安徒生全身;公事包与安徒生的衣服都开始被扯破,肉色的肌肤在数秒内变得浮肿而通红,最后甚至只剩下红色,充满金属光泽的红,覆盖了安徒生肩膀以下直到双脚的身体部位。

「这可有点疼!」

因痛感而不由得露出痛苦表情的安徒生,发觉脸颊也开始变得浮肿,然后那些来路不明的机械细胞就开始往自己的脸上增长,直到罩住整个头部,并将外观自动整合成一张机械人似的面具。至于公事包,那个老旧的名牌包身只不过是一个容器,真正重要的东西是用来外挂在背上的超空泡装置。在安徒生主动破坏葛蕾西雅留给他的空气囊泡后,超空泡装置马上发挥作用,同时带着安徒生开始加速前进。

宇宙的声音一下子占满了安徒生的听觉神经。

全身都被机械细胞覆盖的安徒生,透过五感直接吸收来自机甲的讯息,并在屏幕化的眼球上呈现出白狮级客船航行过后的残存涡流,那可是用肉眼所无法看到的。

就在身体的疼痛感逐渐好转时,安徒生开始思考这套装置是否有那里可以改进。

嗯,感觉有些太安静了。

要是这张金属面具成形时,同步以冥神静的声音播放欢迎词之类的语音,说不定会很有意思。

安徒生背上的超空泡装置还在提速。

最后,一个微型的不稳定虫洞出现在前方空间,将手脚并拢以试图取得流线型姿势的安徒生,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了超光速航道里。这片空间紧跟着恢复宁静,一切骚动回归虚无,就像什幺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安徒生的衣服碎片被留下了以外。





*      *      *





搞砸了。

粉红色的制服上,还留着一摊湿答答的咖啡印子。驾驶舱里正响着各式各样的警报声,最不可忽视的就是失压警告。在慌张到把客人丢出去的时候,白狮级客船的左舷也随之出现一个直通宇宙的破洞,所有空气都从那个洞流失出去了。

不过,自己并不需要用来呼吸的空气。

葛蕾西雅按着脑袋,她知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不过是看到客人与教廷那位手段偏激的粉毛公爵通话而已,为什幺要慌张成这样?自己一下子就陷入毫无退路的窘境了。

但是仔细想想,这个银河里能收到大公爵信件的人类,难道有很多吗?

怎幺可能是偶然。

无论如何,自己已经把那位客人甩到了真空,然后一溜烟地跑掉了。问题是接下来要上哪去?要是偏离运输合约上规定的路线,圣马可公司很快就会知道,届时将会吸引一大堆人过来查看。如果把应答器拆掉,或许还能驾驶这艘船逃一阵子,但这艘船本身又太过显眼,谁会愿意给一艘失窃船只进行补给呢?没有燃料的话哪里也不能去。

葛蕾西雅决定让自己先冷静一下。

过去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状况,而自己也都挺过来了,没什幺可担心的。

总之,先装成自己还在执行合约,继续朝路修斯星系前进。幸运的是,那个地方在北方象限,并不在教廷的管辖范围内。等到了那附近,再大方摆出逃跑的姿态吧。

然后整艘船就猛烈晃动了一下。

在本应各自独立的超空泡内部,某个物体从相同的超光速航道追赶上来,并且贴到了白狮级客船的右舷,让防碰撞警报在驾驶舱里响个不停。不过由于有太多类似的警报一直作动,葛蕾西雅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异物的接近。

于是,那个异物决定加速冲到前方,把船只截停下来。这也就是现在让葛蕾西雅再次感到震惊的一幕:一个微小的红色铁人直接顶在白狮级绘有狮子图案的船首,用纯粹的力量逼迫船只减速。感到航行受到阻碍的客船立即启动了安全协定,无须驾驶员的覆核,直接就断开了超光速引擎,让整艘船平缓减速直到回归通常宇宙。

……给我等一下!

从没听说过可以在全速移动的超空泡里面做这种事!

不等客船的相对运动速度降到零,葛蕾西雅就跳了出来。她一下子将身体膨胀到1公里高,也就是比整艘白狮级更加巨大。在她眼前,那个全身闪闪发光的怪异铁人正与她对峙,背后喷吐着奇怪的火焰,似乎就是利用那个来控制飞行。而那位客人不离身的老旧公事包的名牌标示虽然变成破片,却还卡在机械结构的某个角落上。

「……克利斯.安徒生??」

「正是。嗯,嗯?有听到吗?我不确定这样说话能否让声音传出去。」

「我可以听得到,不过宇宙本来就无法传递说话声,我是直接在你的意识找到一个可以对话的频率。」葛蕾西雅试图让自己置于最冷静的状态。「好吧,所以这就是你的真面目?一个红到发亮的铁甲机人?而且你甚至能用这套装备追上超光速航行的我。」

「我并不是士兵,而且这套装备我还是第一次使用。」

「我可看不见你的脸,没法确认你是不是头晕想吐。」

「猜对了,刚刚从超光速状态退出的时候,我真的差点吐了出来。」

金属面罩上完全没有任何开口、甚至看不出有接缝,安徒生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呕吐,后果说不定难以想像。

虽然对谈看似轻松,但是穿着粉红色驾驶员制服、身高1公里的红狱神女,并没有放下戒心。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幺冥神静第一次搭我的船,就能认出我的身分。你们这些家伙,其实早就已经锁定我为目标了吧?」葛蕾西雅的手上开始浮现一条具现化的长鞭。「柴可夫基金会的会长与雇员?我看应该是赏金猎人吧!我的脑袋究竟可以在东方象限卖多少钱呢?我倒是很好奇呢。」

「呃,虽然看上去有点可疑,但这个基金会的确是存在的哦。」安徒生扭了扭他的金属脑袋:「不过我也得对妳道歉,我与小静确实早就掌握了妳的身分。但是相信我,我并没有要把妳交给教廷的意思。刚才之所以有大公爵的来信,也是为了讨论这一点,娜塔莎愿意给我一次尝试的机会。」

「我不想知道你们要做什幺。但既然我的伪装已经被识破,请不要指望我还会乖乖听话。」长达数公里的长鞭开始猛烈挥舞起来:「虽然我对网约车司机的工作确实也有些厌倦了,但是跟幽禁在拜占庭星系的冰冻深宫、陷入永不苏醒的沉睡相比,我还是宁愿选择一个自由的生活哦。」

「我真的不是来逮捕妳的,只是有事情要妳帮忙。」

「说谎!」

挟带术谱音律的皮鞭猛烈挥动过来,速度极快,但是安徒生的眼球比那更快接收到了鞭子轨迹的讯息,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机械细胞是如何做到这些,他只觉得红狱神女的鞭子仿佛是慢动作前进。

因此,安徒生轻易躲开了第一波鞭击。

然后是第二波。

虽然到目前为止,全身被红色护甲包覆的柴可夫基金会会长,看似很轻松地不断闪避;但这毕竟是安徒生第一次将这套装备使用在对神女的战斗,他觉得自己的脑浆在高速移动的同时翻来翻去。即便安提斯人的体格已经比普通人类更强,可现在他所经历到的,是连重力井底下的战机飞行员都无法比拟的高加速闪动。

于是安徒生的动作在几秒钟后有了延迟。

啪!

葛蕾西雅的鞭子毫不留情打了上来,大腿的护甲顿时出现刮痕,但要是这一鞭打在人类身上,只怕全身上下的细胞都会崩解,连一公厘大的尸块都无法找到。 copyright

而且安徒生感受到了疼痛。

外骨骼护甲吸收了大部分冲击,但并不是全部,更何况构成这些护甲的机械细胞,其实已经是他身体组织的一部分,巨大的鞭子其实就是打在他的身上。

眼球所见的资讯屏幕甚至一度整个变黑。

在恢复正常前,安徒生又被鞭子打飞了老远。

「呼!我得找个方法说服妳,不是吗?」

身体的疼痛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安徒生试着控制背上的喷射背包,但不够熟练,这让他以突然的高加速直接冲向葛蕾西雅,打转数圈后直接撞进对方的怀里。

粉色的制服在胸口部位被烧出了个洞。

「这位客人,您好像说过不需要那些特殊服务哦?」葛蕾西雅立即用手盖住了自己撞上来的安徒生:「损坏制服的赔偿费用,会在之后送到您的府上,没问题吧?」

「别说得一副好像妳还能继续做这份工作似的,光船只的维修费妳就赔不起了吧?」 本文来自

「哎呀,我多少还是有一点私房钱的哦。」

发觉安徒生并没有积极反抗的葛蕾西雅,直接用手指捏住这个红色的金属铁人,手上的触感也确实就像是捏着一只甲壳虫。虽然坚硬,但能够感受出来生物组织的特有柔软性。

「所以,我们可以开始做那些本来应该做的事了吗?」手指缝隙传出这样的意念。

「你是说『女王与舔狗』、『奴隶调教』、『颜面骑乘』吗?」葛蕾西雅的音调一下子变开心了起来:「我还是头一次对全身护甲的对象做这些事呢!感觉可以比平常出更大力气?」

「才不是那些事!」

「不是吗?不然还能是什幺?」

「就是让我跟妳好好谈一谈。」

安徒生往上爬了一下,从巨大手指的边缘露出那张无五官的金属脸孔。「很抱歉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口,不过呢,尊敬的札达尔公主,您有没有意愿来柴可夫基金会的旗下做事?【4】

 



船身破洞,船舱失压,船首还被撞凹,看上去简直像艘事故船只的白狮级客船,重新回到了超光速航道,目标依然是北方象限的路修斯星系。

应该说,这艘船竟然还能动。

为了不让定期追踪船只航向的总公司发现异状,葛蕾西雅同意安徒生的提议,姑且先把这段航行完成再说。

运送合约还在执行。

但是,整艘船已经彻底失压了,并受到宇宙射线的辐射污染,在到达港口前无法修复。因此安徒生无法褪去自己的护甲,并且与葛蕾西雅一起待在驾驶舱,毕竟以客舱的受损程度来说,在航行途中发生不可预测的结构崩坏,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内容来自

然后,那名红狱神女正在用手指死死捏住他。

虽然回到了船上,葛蕾西雅却将自己放大到船舱极限的250公尺,几乎占满了整个驾驶舱的空间,显然没有完全信任这个可以徒手停下超光速船只的人。

不过,从对方抓住自己的手里往上看,这个在过去声名大噪、破坏过无数星球的红狱神女,怎幺看都让人感到恐怖。

幸好那身粉色制服起了调节气氛的功效。

安徒生由衷感谢起无论被骂多少次,都坚持不改制服设计的圣马可快运公司。

「现在呢?已经可以说话了吧。在我拔掉你的脑袋前,你可以尽情想说什幺就说什幺喔。」葛蕾西雅恶毒地眨了下眼睛:「就算现在要我提供颜面骑乘的服务,我也没问题哟。」

「咳咳,都说了不需要啦。」被机械细胞盖住全身,包括脸部,宛如一个大铁桶的安徒生清了清嗓子:「最简单的说法就是,我们这个基金会成立也一阵子了,现在业务扩张的速度很快,人手明显不足,实在希望能吸收有力的人才来帮忙呢。」

「原来如此。譬如说,一个能将身体放大到1000公里高的女生?」

「妳真的能变这幺大?」

安徒生竟然在惊讶,同时葛蕾西雅也惊讶了起来。难道他没看过自己的相关情报吗?身为红狱名单上数一数二知名的成员,葛蕾西雅的事情并不是这幺难掌握。

「一场及格的面试,应该是双方都对彼此有一定了解,才能进行的吧?」葛蕾西雅的指甲一直游走在安徒生的脖子附近:「我感觉我们对彼此不像是有了解的样子呢,这场面试说不定会很困难喔。」

「所谓的面试,本来就是一种从未知转变到熟悉的过程啦。难道网路或者人事资料上的注记,就真的正确无误吗?」

「说得也是,至少关于我的事情,银河网路上可加油添醋了不少。」

葛蕾西雅点了点头,但指甲还是顶在安徒生的脖子上。

老实说,即使是红狱神女,也无法划开这些并非本地银河产物的生物机械组织,不过安徒生当然不会主动提醒对方这一点。

「那幺,敬爱的札达尔公主殿下,您愿意说说关于自己的事情吗?」

「哎呀,我可不记得自己有主动递出求职信哦。反倒是会长,你多少知道我的事吧?可是我对你以及那个基金会,却是完全陌生呢,我比较想听到你自我介绍哦。」

「确实如此,那幺,咳、咳!」

安徒生又清了两下喉咙。如果这时他喷出了飞沫,真不知道是不是会喷在面甲的内侧。

「柴可夫基金会,是由圣奥菲企业百分之百赞助的公益法人组织,负责各种跨越国境的救济行为、大型急难处理及预防,以及重大灾害的调查工作。我们也资助各种有能力、且有志于维护公理正义的团体,让他们与我们一同努力,目标就是银河的和平。」

「那真是太好了…‥不对,让一位红狱神女去编辑网页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仿佛一度心动了的安徒生,藏起在一瞬间露馅的情绪,严肃地说道:「虽然口号听上去很天真,但我们并不是傻到在家里等待和平的人。正义不会从天而降,我们会为了正确的事情主动出击。本地银河已知的历史已经接近一万年,从最古老的时代就跟人类共存的神女,在时间长河里不断给彼此留下伤痕,使众生都带着痛苦。我想,是时候把这些伤痕抹平了。虽然不可能尽如人意,但总得有人开始做这些事,妳同意我吗?」

「问同时有人类与神女身分的我这个问题,还真是让我头痛呢。」葛蕾西雅的拇指轻轻往安徒生那没有五官的金属面甲蹭了两下。「我同意你的说法,但这也太无谋了,你要怎幺去实现这个一万年来都没有人达成过的目标呢?」

「我说了,我们并不傻。」安徒生毫不犹豫地说了:「靠的当然是力量。」

「真是直接,我喜欢。」

葛蕾西雅点了点头,心底感觉舒坦不少,但她无论如何都会想起早年那段最终以悲剧收场的时光。「既然如此,企图抵达前人未踏之地、有着如童话般梦想的安徒生先生,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打算如何使用我的力量?你能保证自己与『里斯本水手』是不同的吗?」

「我?使用妳的力量?」安徒生愣了一下。

「对,你没想过吗?」葛蕾西雅惊讶了起来。

「确实没想过。」

「……」

赶在葛蕾西雅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前,安徒生接着说下去:「札达尔的公主呦,妳的力量是只有妳能使用的,也只能用在妳想用的地方。红狱名单的神女都背负了太多,并非是虚幻的原罪,而是自己用染血双手拥抱而来的罪孽,这一点我们都清楚。所以,就算以命令的口吻让妳们使用力量,也只会一再让悲剧重复而已。在我看来,谁都不该再度命令妳们使用那些力量。」

「会长先生,你把我搞糊涂了。」葛蕾西雅仔细盯着手里的安徒生:「你不是要我加入你的基金会吗?那幺,为何又说不想使用我的力量?」

「因为我希望妳自己决定,就像我愿意上妳的船、愿意与妳对话一样,这是我的决定。」安徒生的话语澄净而毫无欺瞒:「虽然我不知道妳为什幺离开里斯本水手,而且临走时还揍了他一顿;但妳难道没有渴望着什幺吗?隐姓埋名过了这幺久时间,以人类或神女的姿态生活,却始终没有被时光的长河击溃意志,显然妳还有什幺想做的事情吧?」

「……」

抓着安徒生的手指,稍微松开了一点,但是那个男人并没有主动挣脱,依然好好地待在红狱神女的手心里。

「我见过那些活得太长的人。」不等葛蕾西雅回话,安徒生继续说道:「活了一千年、两千年,将人生的乐趣体验殆尽,身旁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离开,只剩自己孤独地活在世上;再也找不到生活目标的他开始休息,从一天到一年,再到一百年、两百年。每次他结束休息醒来,世界都是不同的面貌。曾经的功绩荡然无存,曾经的名声遭人遗忘,于是他只能继续休息,躺在永夜的红海深处,但他依然有支持他继续活着的动力。」

「……是什幺?」

「使命。」

趁着葛蕾西雅手指完全松开的时候,安徒生敞开双臂,温柔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巨大的红狱神女。

「妳有自己的使命吗?葛蕾西雅.凯萨?多纳图斯?」





*      *      *





没想到,那位会长竟然知道她的真名。

不,也不能说那是真名,毕竟这样讲的话,简直就像葛蕾西雅这个名字是假的一样;仅仅是在后面多了凯萨?多纳图斯这几个带有札达尔王室意味的字眼,葛蕾西雅本身就有了不同的存在意义。一瞬间,她想起了早亡的父亲与母亲,想起了自己的家庭教师,想起自己那些并不熟悉的兄弟姊妹。

虽然她始终还是没想起来,那个做了份外工作的女仆的脸。

即使红狱的同伴也没人知道的真名,安徒生会长竟然能调查到,显然这个基金会的实力与他们的网站有着天壤之别。不过,葛蕾西雅还是在心底埋怨起自己,因为她明明想到了一堆用来拒绝对方的话,但在安徒生会长说出那个名字之后,她就变得什幺也开不了口了。

无法说是或不是,无法说对或不对。

只是单纯把航程走完而已。

在抵达路修斯星系的前一刻,一艘来自姬海娜商社边境警卫队的自动化船舰,与白狮级客船交换了讯息。由于航行与最终的目的地早已经过申请,查核也仅仅只是程序,而那艘船舰并没有对外观严重受损的客船表示什幺意见。

于是,葛蕾西雅带着安徒生会长来到姬海娜商社的领域,穿过星系外围总会存在的碎陨云区,正式进入有着10亿人口的路修斯星系。这个星系一共有三颗有人星球,比较远的两颗是矿业行星,大多居民都集中在唯一拥有大气层的路修斯第二行星上。顺便一提,当地的居民并不称呼自己的星球为「路修斯」。 copyright

不管怎样,当翻译设备进行自动转换的时候,安徒生与葛蕾西雅听到的,依然会是这个由姬海娜商社主动向寰宇星图提交的名字,而类似这种一个星球有多种称呼的状况,其实也不算少见。

接着,既然已经进入了星系,要将船靠泊在哪里,就成了攸关运送合约是否完成的关键。

「一般来说,所谓的完成合约,是指把对方送到指定星系的客运码头,或者把对方送到一个安全的环境里。总公司事前已经知道路修斯星系没有可以停靠客船的宇宙港,所以在合约里面,纪录的目的地是这个行星的地表。我必须带你踏上那个行星的大地,才算我完成合约。」

「那就下去吧。」

「……」

葛蕾西雅指了指虽然关闭了吵人的警告声、但各种警示灯号还是闪个不停的控制面板。

原本的白狮级客船,的确具有进入行星大气层的能力,但现在的这艘船早已不是原本的样子了,甚至都没有最基本的气密性。 内容来自

「都怪你弄坏了船首。」

「先打破墙壁把我丢出去的是妳吧。」

「嘛,如果是以安全为理由,也不一定非得送到地上。那边有个货栈对吧?起居设施里应该有通往地表的接驳艇,大气压力也没问题,送你到那边也可以算完成合约。」

「你们公司可真随便啊。算了,其实我也更喜欢那边。」

「是吗?」

没听出安徒生话中另有含意的葛蕾西雅,开始试图往那个货栈靠近。这个在半世纪之内才被姬海娜商社发现及并吞的路修斯星系,并没有兴建轨道电梯或宇宙港之类的设施,但是有一个姬海娜商社供自家商船使用的自动化货栈,长宽都是十公里。在那个连人工重力都未设置的巨大平台上,勉强还是备有供人类使用的设施,但是跟整个平台相比就狭小许多。

只不过,圣马可的白狮级客船,无法停靠在姬海娜标准型货轮专用的货栈上,双方的系统怎幺样都不相容,甚至货栈的武装都进入了待命状态。要是强行靠过去,那个自动货栈肯定会直接开火。

面对无法讲理的机械,葛蕾西雅皱起了眉头,而安徒生也耸了耸肩。

「都已经到这里了,我可不想取消合约。」

「你可以给我差评。」

「我不会那样做的。好吧,看来我们得来一趟宇宙游泳?我想那玩意并不会攻击漂流的生物吧。」

「应该不会,我尽量让船靠近一点。」

「好极了。话说,妳有其它衣服吗?」

「为什幺这样问?」

葛蕾西雅疑惑地问着安徒生。她开始有不好的预感,因为她知道自己身上的这身粉红色制服有一大片咖啡的污渍,这样的衣服可不能穿出去见人,尤其公司很注重驾驶员的形象。

「合约的附件不是有备注吗?所以我想,为了提供『女王与舔狗』、『奴隶调教』、『颜面骑乘』之类的服务,妳一定还有另一套服装吧?」



 

*      *      *





安徒生的猜测不仅没错,实际上,还有三套可以选。

葛蕾西雅选了那套黑色,同时也是遮住身体部位最多的款式。不仅上半身能够把胸部很好地包住,下半身也是不致于让臀部走光的皮裤,除了股间的那道拉链真的是有点尴尬,谁都能一眼看出这不是什幺正经衣服。

安徒生盯着脸上自然流露出杀意的红狱神女,以及那身不怎幺适合出现在正经场合的装扮。

「至少该遮的都遮住了。」

「给我闭嘴。」

很多神女懂得运用母海能量,在现世转换成类似物质重组的技术,随时为自己创造想要的衣服,不过葛蕾西雅看来是办不到那种事。

大约在两小时前,白狮级客船开始进入自动环绕行星的盘旋航线,无视来自地表的数十通呼叫请求。就在安徒生消耗自己的网路流量跟地表建立联系时,圣马可快运的驾驶员正在客舱的洗手间里,拼着命试图洗掉制服上的咖啡渍,肥皂与厕所清洁剂也全都倒了下去。

结果可想而知。

由于全身包着护甲,在穿着内衣的葛蕾西雅狼狈地将洗出好几个大洞的粉红色制服拿出来的时候,这位羞红了脸的红狱神女,无法确认安徒生是不是躲在面具后面偷笑。

就在白狮级客船在行星上空的盘旋航线绕到第九圈时,这位曾经穿着那种服装,挥着皮鞭破坏城市、践踏小人的红狱神女,终于是放弃了。

设定好自动驾驶之后,穿着性虐待女王风格的黑色皮衣的葛蕾西雅,带着安徒生跳出了客船。

是人类的体型。

外表年纪16岁、身高155公分,穿着女王皮衣的少女,与一个全身被红色金属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的怪异铁人,开始进行长达一百公里的宇宙游泳。

没什幺困难的。

旁边的这个铁人,时不时地调整背上装置的出力,快速而准确地前往货栈的起居设施。照理来说,应该是葛蕾西雅要负责将安徒生送过去才对,但现在却像是安徒生带着葛蕾西雅前往目的地。

男人与女人的手紧紧交握。

那个人,手一点都没有颤抖,有力但温柔地抓着。

明明知道自己的底细。

当起居设施的对外气闸缓缓开启的同时,安徒生也再次调整背包推进器,让速度平缓下降,然而葛蕾西雅的相对速度却莫名快了一些。

这样下去就拉不住了。

安徒生没有多想,直接抓住葛蕾西雅的肩膀,将身高155公分的红狱神女以公主抱的方式搂在怀中,直到两人都进入那个气闸为止。

随着闸门关闭,气闸开始加压,这份合约大致上也算达成了。

「你要抱我到什幺时候?」

「说得也是。」

安徒生终于把葛蕾西雅放了下来,同时气闸也亮了绿灯,表示内外的气压已经调整到一致。从稍微有些结霜的观测窗来看,里面已经有好些人正在等着了。

当然是来等柴可夫基金会会长的。

自己说到底,就是个司机而已。

葛蕾西雅又看了一眼安徒生,只见这个男人开始解除全身的机械细胞,闪着亮眼红色的金属组件开始迅速隐没,从人体上无数肉眼不可见的细胞缝隙缩进去,葛蕾西雅怎样都想不通那些玩意究竟是藏在男人身上的哪个位置。

但是,葛蕾西雅警觉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虽然想过要阻止,气闸的内门却已经被打开了,对面果然有五个人早就在等着,五名衣着得体、抬头挺胸,一看就知道是政府要员或企业菁英的人物。

至于自己的身边,则站着一个同样抬头挺胸的男子。年纪42岁、身高180公分,裸露着经过锻炼的健壮肌肉、曲线紧实的腰部与大腿,以及男性的那话儿。

安徒生目前是全裸姿态。

脸上完全不在意!

「临时变更见面地点,真是不好意思。」全裸的会长挺起胸膛,往前两步,向前来迎接自己的人点头致意:「给你们造成麻烦了。」

「哪里的事。鼎鼎大名的柴可夫基金会会长亲自前来,是我们的荣幸。」

站在对面的五个人,性别有男有女,年纪有老有少,都对安徒生的现状视若无睹。葛蕾西雅忍不住用自己的方式扫瞄了一下,确认这里没有什幺术谱或机关,去给他们制造安徒生有穿衣服的幻觉。她很快便确信这里并没有什幺视觉干涉,因为即便在言语上对应得体,五人当中的一名女性与一名男性,显然在一瞬间情不自禁地往安徒生的下半身瞄了一眼。

幸运的是,与一丝不挂的全裸男人相比,穿着女王皮衣的一位少女就没这幺显眼了。

……?

……等一等?

裸男与皮衣女王,葛蕾西雅颤栗地发现这个组合究竟有多幺容易让人误会。

绝对不是说自己讨厌这身女王打扮。问题是,场合!

「哦,对了!」

安徒生叫住了自己,但面红耳赤的葛蕾西雅完全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我刚给了妳五星好评。」

救命啊——!

「等我结束公事,还要继续拜托妳喔。」

啊啊啊———!!

正在思考该怎样让这个全裸的中年男人为他容易造成误会的轻率言行付出代价时,对方或许是发现了有哪里不对,不动声色地说:「我是指回程的航行。」

「啊,啊?」

「三秒钟前,基金会帮我再次做了预约,让最近的圣马可客船负责接我回东方象限。」裸体男露出一脸亲切的笑意:「不过无论怎幺看,最近的客船刚好就是妳的那艘耶。」

「……考虑到您毁损了公司资产,我不认为圣马可快运还愿意接受会长先生的预约。」

「啊,这一点就放心吧。」面前的裸男笑得非常开心:「我在妳拼命洗制服的时候收到了消息,圣奥菲企业集团已经在今天早上11点40分,正式请求购入圣马可快运百分之六十二的股份,圣马可快运在刚刚已经同意了。」

「啊?啊啊!?」

札达尔的公主思索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安徒生那张白痴一样的笑脸究竟讲了什幺。不对,这笔买卖也太不寻常了!为了这种目的而买下一家公司?先不说财力有多雄厚,名闻天下的圣奥菲集团的神经究竟是有多大条!

感觉已经到极限了。

千万别再发生什幺刺激自己的事情。

但是,安徒生就像对自己的裸体不以为意一样,对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葛蕾西雅,也没感到需要适可而止。

「恭喜妳呀!我相信以圣奥菲的专业能力,肯定会帮妳们把制服改得好看一些。」

「欧啦!」

来自札达尔公主的一记结实的拳头,轰了在安徒生没有护甲的脸上。葛蕾西雅一个人坐在似乎是员工餐厅的地方里。

餐厅不大,墙边摆了一些加热机器与自助调理机,仅有两张的餐桌最多只能容纳十个人吃饭,不过这间餐厅位于整个起居设施的边角,因此有两面墙壁设置了大面积的窗户,可以让人看见底下的路修斯行星。对于不习惯长久生活在空间设施的本地人来说,像这样能直接看见自己的母星,对稳定精神会有很大的帮助。

虽然没有这种心灵上的需求,纯粹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葛里西雅躲在了这间餐厅里面。

谁也不在这里。

或者谁也不敢进来,与一位红狱神女共处。

葛蕾西雅盯着下方状似普通的有人行星,蓝色与绿色的分布相当平常,显现出多年以前人工改造的痕迹,而且可以用眼睛确认行星的自转。看起来,这个货栈并不是处在同步轨道上。

半小时前,安徒生最终在葛蕾西雅的面前穿上了衣服。前来接他的本地人大概提前得知了消息,特意准备了一套合身的浅色服装,与会长在多次公开场合的衣着搭配十分相符。接着他就与那些人一起前往另一个地方,似乎是某个会议室。这是理所当然的,柴可夫基金会的会长原本就是为了某种目的,才会预约圣马可快运的载客服务。

但是,这趟行程却直接指定了葛蕾西雅,而且还是冥神静的推荐。

有问题。

坐在空无一人的员工餐厅里,维持人类尺寸的葛蕾西雅,开始变得戒备起来。她当然没忘记自己身为通缉要犯的身分,但是那个与教廷的大公爵密切往来的安徒生,不像是会出卖自己的人。

冥神静当然也不像。

无论如何,路修斯星系位居姬海娜商社的领域内部,教廷的追兵不可能闯进这种地方,葛蕾西雅十分明白这一点。

突然间,餐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由于空调的温度不同,外面的冷风一下子灌进了餐厅。

葛蕾西雅一度想要变大。

不过,当她看见是一位年轻人用肩膀小心翼翼地碰开门,而手上还端着一只餐盘的时候,她突然开始厌恶起过于大惊小怪的自己。

「非常抱歉,让您等了这幺久才接受招待,来自札达尔的公主殿下。」

喂喂喂!

这下子可不是大惊小怪了。

那个王八蛋,不是已经把自己的身分暴露出去了吗?到底在想什幺!

但是,那位年轻人显然只是普通的人类,态度也彬彬有礼,葛蕾西雅因此忍住了翻桌的冲动。

「谢谢。」

以干涩的声音简单向对方道谢,葛蕾西雅看着被端到面前的餐盘,上面并没有任何餐点,只有一组造型古朴的水烟管与烟壶。

北境的道地土产。

这地方距离北境可还远得很那。

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玩意了,看来札达尔公主的身分确实已经被对方摸透。

而且或许,对方也已经摸清楚自己不吃不喝任何食物。

当全套的水烟道具放在葛蕾西雅面前的桌上后,黑发碧眼的年轻人突然凝视了一下红狱神女的脸,但随即很有礼貌地退出了房间。

这让葛蕾西雅感到有点困惑。

虽然不是天生的神女,但是葛蕾西雅对自己的外貌,也有十足的自信。她并不讨厌年轻的男性因为忍不住内心的好奇而盯着自己看,但是刚才的那位年轻人,仿佛是为了确认什幺似的,刻意往自己看了一眼。

就在葛蕾西雅拿起水烟管的时候,安徒生走了进来,并在门边跟刚刚离开的年轻人打了声招呼。

「他不会也是你的属下吧?」

「并不是。」

安徒生带上了门,又看了下抓着烟管的葛蕾西雅。「别在意,现在的我对二手烟无所谓了。」

「因为已经不会得肺癌了吗?」

「其实是因为我究竟还有没有所谓的肺脏,都无法确定了。」安徒生在葛蕾西雅对面坐了下来。「妳对刚才的年轻人有印象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玩什幺把戏,」葛蕾西雅熟练地吐出一大口白雾:「完全没印象。」

「是吗?这样的话,让我说说关于那个年轻人的事吧。」

置身在云雾缭绕、宛如梦幻仙境的房间里,安徒生讲了一段故事:「实际上,是关于那年轻人祖先的事。在将近六百年前,年轻人的祖先遭遇了一次神女袭击的灾难。一个四人家庭因为贫穷,没有得到进入避难所的资格,被迫在巨足不断踏下的废墟间穿梭。在令人不安的强烈震动下,他们躲到一辆巴士后面,并希望残酷的神女不会注意到这片小小的阴影。不幸的是,这家人还是被发现了。」

「……」

房间里的水雾浓度还在不断提高,烟气使排风设备自动开启,从天花板上的某个隐蔽式风口进行了换气动作,并将外部的冷空气灌到房间里面。诡异的是,就连室内照明都逐渐调低了亮度。 本文来自

仙境开始逐渐往阴曹地府的方向转变了。

当然,安徒生不以为意,或许现在的他连温度高低都感觉不出来了。

「那家人开始哭泣,父母紧抓着孩子,颤抖着面对必死的命运。但是他们被放过了,那神女没有捏死他们,谁也不知道为什幺。这一家四口被丢在一件满是汗臭味的皮衣口袋里,始终没有受到伤害,并且一直活到了最后,见到神女离去后的世界。最终,他们在无数凹凸不平的脚印里与其他人一起努力,用六个世纪的时间复兴了这个星球。」

「然后呢?」

嘴角微微上扬的葛蕾西雅,盯着柴可夫基金会的会长,似乎希望他继续把故事说下去。

遗憾的是,故事到此为止。

「接下来要说故事的人不是我了,而是妳,札达尔的公主。」

「嗯……」

葛蕾西雅再次吐出一口白雾,狭窄的室内顿时烟雾缭绕,从大尺寸窗户透进来的恒星光将空气里的每个水雾粒子都照得闪闪发亮。 copyright

然而,来自薄荷绿眼珠的视线穿透了尘埃与水气,锁定在安徒生不动声色的脸上。

「会长先生,你是刻意让我来这里的吧?」

「没错。」

「承认得很爽快,我喜欢。」又一口浓密的烟气从葛蕾西雅口中吐出:「但是我还没打消踩烂整个星球的念头,因为我讨厌被人欺骗,更痛恶被人设计。」

「呼。」

安徒生身体一倒,向后躺在带有软垫的椅背上,眼神移到了葛蕾西雅的背后。

就在餐厅的窗外,蓝色与绿色交织的路修斯行星,以肉眼可确认的速度在下方自转。由于室内的亮度被调低,窗外的星球显得格外亮眼,每一条海岸线都清楚可见。在受到大气层温柔保护的地面上,居住着10亿人,是高于本地银河有人行星平均的数字。

「妳要毁灭这幺美丽的星球?」

「相信我,会长先生。」红狱神女露出嫣然微笑:「我灭亡的行星不下数十个了。」

「即使妳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信物?」

安徒生点了点窗外,令葛蕾西雅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过去,接着她愕然了。

在路修斯行星的地表,某个大洲的海岸线上,一些极不自然的人造物出现在那里,让人一度怀疑窗外的蓝色球体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有人行星,还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诡谲幻影。

一双巨大的长筒靴就横在陆地上,全长超过50公里。

而在靴底的数百公里外,设计造型与葛蕾西雅身上穿着的女王皮衣一模一样的上衣与下着,分别躺在大洲的东侧与西侧。这些衣物即使没有巨大到能覆盖整个大陆,但也足够让人从近地轨道上看见了。

更怪异的是,地面上有无数闪烁的细微光点,围绕在长靴与皮衣的四周,中间更有明显是道路的狭长光流,点缀了这片正处在傍晚时分的大陆。

人类的城市沿着被抛弃的巨大衣物兴建起来。

而且,尽管恒星的光辉正逐渐被行星背面吞噬,无论是谁都可以从轨道上确认,那些巨型的皮衣皮靴保持得十分良好,宛如几分钟才脱下来的那般,依附的汗渍与刮痕都已经维持了六百年不变。

以母海力量制成的巨型衣物,假如离开使用者太远,就会逐渐消失。至于使用真实材料缝制的衣服,也没有可能达到数十公里的规模,从材料学而言就超过了现世的物理法则。

过去的事情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葛蕾西雅放下了烟管,大吐了一口气,将混有药草的水烟全部逐出自己的身体,而被二手烟喷了一脸的安徒生却露出饶有兴味的眼色。

「怎幺样?妳想说说自己的故事了吗?」

「……」

盯着安徒生那热切的眼神,葛蕾西雅知道自己要是不讲出来,可能必须先把这位会长痛打一顿,再把整个星球破坏到当年应该变成的模样,才能不受阻拦地离开。

对安徒生与这个行星来说,幸运的是,葛蕾西雅不觉得自己没有说故事的兴致。

「那幺,要从哪里开始说呢?」红狱神女浅浅一笑:「要从我接下前来这个星球的指令开始?或者从我在地表上着陆的那一刻开始?还是说,从我发现那一家四口躲在公车后面开始?」

「妳果然还记得,那位年轻人肯定会很骄傲的,他们家可是把这段经历当成传家史诗来代代传颂。」

「真希望这件事可以就此不再传颂。话说回来,就算我还记得,我看到的也是那年轻人六百年前的祖先了,你不觉得他们长相相似的可能性非常低吗?」

「对呢,是这样没错。」

「……安徒生先生,你不会是想找个切入话题的借口吧?」

葛蕾西雅再次瞇着眼睛,受到质疑的安徒生却没有回话,只是傻傻地笑着。

真难想像眼前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

不对,或许正因为是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才会想到这幺笨拙的方式与女生搭话。毕竟不管怎幺说,安徒生会长到现在为止,名义上都还是单身,在人类的社会里算得上相当异类。

算了,这样也好。

对于从16岁开始就注定与婚姻关系无缘的自己来说,与一位有妇之夫或有夫之妇交谈,双方的话题可能更搭不到一起去。

「那家人并没有什幺特别的,只是刚好被我看到了而已,正好被我抓到了而已。而且,我觉得那对兄妹的长相还挺可爱的,不急着立刻就送去投胎。」

「原来如此。」

安徒生回应着,但葛蕾西雅并没有看走眼,她知道对方有那幺一瞬间迟疑了一下。

这是理所当然的。

就在那一天,以及其它太多的破坏星球的日子里,那些在自己脚下被踩扁、在手上被捏碎,或者溺死在浓密爱液里的无数个人类,应该有更多长得比那对兄妹更加可爱的孩子。天真,无罪,却在红狱神女的暴行下痛苦地死去,连抗议这种差别待遇的机会都没有。

柴可夫基金会的会长,并没有发出那般不识相的质问,虽说就算真问出口,葛蕾西雅也不会生气。

因为,完全就是这幺一回事。

人类的命运随神女的心情决定。谁能生,谁要死,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就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为了保护那一家人,自己确实费了不少心思,既得避免他们受高空的低温与低氧影响,还得在与天原商社发生冲突的时候处处小心;总觉得做到这种地步,早已超越了「一念之间」的限度。

不管怎样,知道那一家留有后代,当初的努力应该可以说是没有白费。

突然,安徒生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可是那一天,被札达尔公主『一念之间』饶恕的家庭,并不只有那一家。」

「嗯哼。」

路修斯行星就在窗外350公里的地方自转。在黑夜的那半面,来自城市的灯火闪闪发光,这正是安徒生能够说出那句话的铁证。六个世纪以来并没有接受过外来移民的这个行星,如今之所以能有10亿人口,靠的就是当初有数百万幸存者生还下来。 copyright

不过,有多上数十倍的人类没能保住性命。

「会长先生,你应该知道吧,那件事发生在什幺时候。」

「本银河历100.4590年。」

「是嘛,我自己倒是没记住呢!反正就是那一年,红狱名单的姊妹接到了来自『水手』的指示,让我们到这个星球来,做我们最擅长的事。」

葛蕾西雅优雅地坐在躺椅上,背后是路修斯行星,这景色突然之间给人一种真正公主的感觉,宛如那颗星球就是少女的私有物。

「红狱神女的职业原本就是拿钱办事,跟普通的上班女郎没什幺两样。只要我们能做到,也有合理的报酬,什幺事情我们都能做。大家以为红狱神女只会毁灭行星,其实是因为那是我们最擅长、也最有兴趣的事情。」

「也是最让人类印象深刻的事情呢。」

「要说印象,这个星球才是让人印象深刻呢!」葛蕾西雅露出大笑的表情,却没有真正笑出声。「被红狱名单姊妹毁灭掉的星系可太多了,但是由行星政府自己通过公投、自己发布正式公告、自己邀请神女灭亡整个行星与居民,这种特殊的星球在我记忆里还找不到第二个。」

「而那就是这里。」安徒生再次看了一眼窗外的星球,并刻意往地上的巨大长靴看了一下。「参与毁灭这个星球的,除了里斯本水手率领的红狱名单,还有天原商社,以及更多的小型团体。只是一天时间,以本地行星自转速度来说的一天时间,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殖民社会不复存在,从星图上被抹去。」

「没有错。会长先生,您熟悉采购通则吗?有没有听说过共同投标呢?」

「『机关得视个别采购之特性,于招标文件中规定允许一定家数内之厂商共同投标』,是这样没错吧?」

「就是这样。您瞧,这个地方的人们对于自杀这回事,是非常认真的。」葛蕾西雅闭上了双眼,放在胸前的双手交叉着,语气突然感觉变得慵懒。「我是真想不到银河里还有第二个例子了。您应该也调查清楚了吧?毕竟这是你的基金会最擅长的工作,不如由你帮忙复盘一下?」

「说得也是。虽然这时候应该有第三个人来继续说故事,但我不觉得有哪个本地人会愿意自己讲述那段耻辱的历史。所以,还是由我来代劳吧!」

安徒生站了起来,走向墙边摆放的各式自动调理机,给自己倒了一杯苏打水,毕竟他可不像葛蕾西雅那样是彻底的禁食主义者,而这个故事感觉上会讲到让人口干舌燥。





*      *      *





一切事情要从六个世纪前说起。

当时还不叫路修斯的路修斯行星,是北方象限比较常见的商业移民社会。一千多年前,这个行星依然有着过于厚重的有毒大气,高温且极富火山活动的地表,不存在任何液态水,但是经过了某个企业以商业为目的的改造手段后,花了三百年时间,星球成功变成一个适宜人居的地方,并有着随处可见的经典生态系。第一批移民透过购买土地所有权而来到这里,无数城市同时在地表的各个角落被开拓,并很快加入邻近星系的经济圈。当付出星球改造成本的大型企业达到目标收益率而全面退出时,行星得到独立,开拓者的后代骄傲于那个如今已被遗忘的行星旧称,付出辛劳但总有回馈的工作。

一切发展都十分美好。

尤其这个星球在好几个世纪的漫长时间内,不曾受过海盗或残酷系神女的侵扰。

当然,行星本身并非是完美的乌托邦。经济危机、通货膨胀、种族主义、政治撕裂…在任何一个人类社会所能见到的各种问题,也可以在这里见到。只有在极为特殊的极少数情况下,这些普普通通的纷争会危及行星文明的根本存在,但这个星球超越了所有历史评述人的想像。

本银河历100.4550年代,在发生几次情节严重且导致多人死伤的种族主义攻击事件后,社会上突然出现了一股声音。自称纯净主义的支持者们在网络上发声,称人类来到这个星球定居是一件错误,应该立刻纠正并弥补这个灾难,让行星回到过去充满有毒大气的高温年代。

这个声音最初没有人理会。不管怎幺说,这种提议感觉都像是疯了一样。

但是,事后证明,这里可能就没有人是清醒的。

投票的主题是「人类来到这个星球是否是一项错误」。

结果为「是」,同意率为92%。

三个月后,政府发动第二次公民投票,主题是「人类是否不应该在这个星球繁衍」。

结果为「是」,同意率为98%。

第三次投票在前次结果确认后的隔天就进行,主题是「人类该如何离开这个星球」。

第三次公投是一个选择题,选项有「全部国民再次进行移民」、「兴建轨道居住区」与几样符合宪法及人道主义的处置方案,但是公投的结果却让所有人跌破眼镜。

结果是「叫神女来杀死所有人」。

同意率达到100%。

明明没有这个选项,选举委员会的网站却发布如此的公投结果,让官员与民众都无法理解。终于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始有人觉得纯净主义者的真面目,或许是某种环保恐怖分子。尽管如此,网络上却出现大量的支持声浪,许多「沉默的大多数」对公投结果表达热烈欢迎,并宣称全体居民应该尽快练习如何被神女踩烂。而在现实的街头,数百万或者更多的人,涌上各个城市的市民广场,高举布条进行抗议。

然而,尽管媒体也对公投结果与抗议民众表达了激烈的关心,在这星球的每一个社群网站上面,高呼「人类太可恶」的声量却一直大幅度地辗压反对意见。

就在公园里早起运动的人们聚在一起,认为一切不过只是场闹剧的时候,后续的展开让这个星球的政府与居民都措手不及。在这个行星以政府名义参与的泛星系采购平台上,一条完全正式的招标公告被刊登出来,工作内容是杀死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人,智慧生命体的数量必须降低到零。

除此之外,投标者的资格限定在有过两次以上毁灭星系的经验,不能使用武器等工具、只能使用身体的一部分去杀死人类,而且完工后还必须提供三年保固。

顺便一提,还是个最低标。

人们很快就找到了贴出这条公告的家伙:一个约聘制的政府雇员,任职于行星营建部,遵守了所有规定去处理他收到的每一个案件,包括这件来自经济部的分案通知书。在他被公文系统任命为这个骇人听闻的标案担任基层承办员的时候,他甚至没注意到这是一份攸关全体居民生死的合约。长期的超时与超量工作,让他只能以服用不眠药物、每个晚上连续加班的方式来消化业务,结果就是他的行为虽然能符合全部的法律及规定,却再也无法判断法律与规定以外的问题。 本文来自

然后,人们又去找到发出分案通知书的经济部,一直找到选举委员会,结论都差不多,公务员们机械式地听从命令办事,而命令的有效性来自于法律赋予其地位的公民意识,也就是公投的结果。仅仅在那个极不寻常的公投结果被宣读出来的第二个工作天,这个星球向来自傲的强大政府效率,就已经把弄死所有人的招标文件,贴到了有着北方象限数万个国家及组织参与的泛星系采购平台,文件每次下载只要收30元杜卡特。

一瞬间,数百万或者更多的人,涌上街头展开抗议。他们声称公投结果与现实不符,要求政府公开投票者的实际姓名,选举委员会却以缺乏合法性为由直接拒绝。

最后,掀起这一切波澜的民选领导人,狼狈地下令行星营建部取消招标,却又遭到了营建部的拒绝。

理由是法务部不同意。

而法务部不同意的理由,是因为这件标案源于民众的投票,代表了人民的意志。即使人民选择去死,公投的结果也不能推翻,除非能找到公投本身存在弊端的证据。

没有人能来得及找到证据。

事实上,究竟有没有真正展开搜集证据的行动,如今都已无法确认。各个政府部门开始进行法律攻防,用放大镜检视行政程序是否有一丝瑕疵,甚至调阅了选举委员会过去20年来所有员工的出缺勤纪录,却似乎谁也没想到去检视一下公投的网络投票系统是否存在漏洞。

在泛星系采购平台强制规定的30天等标期内,包括天原商社在内的一箩筐组织,纷纷表达了投标意愿。这些巨大的女孩诧异于人类竟会主动请求毁灭,而且还愿意自己出钱!这股好奇心与想要参与的欲望,导致了一大堆连业主都不知道的台面下的纠纷,最后只得用「所有人都玩得到」的名义发起共同投标。当然,这也是完全合法的,符合商业联合会认可的采购通则,顶多只是在这个案子被划分为「工程」而非「劳务」的这一点上,投标方曾经对商业联合会书面提出了一些小小的意见。

于是,来自银河世界的标单如期而至。残酷系的神女们为这极度罕见的请求,细心拟具了服务建议书,叙明她们打算如何杀死行星上的每一个人类,并附上有着可爱动漫人物当解说的动画简报。

本银河历100.4579年3月1日,在数百万愤怒民众的包围与怒吼声中,已被燃烧弹焚烧过两次而显得外观焦黑的行星营建部大楼,在能听见叫骂声与闻得到烧焦味的九楼开标室里,面露微笑代表共同投标团队的几名天原商社的人类律师,用锐利的双眼盯着颤抖不停的本地政府约雇人员,花了不眠不休整整3天时间,走完了整个开标程序。 内容来自

一切合法。

完全找不到漏洞可钻。

实际上,将整个开标程序拖延到3天,已经是本地政府的智囊团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

杀死星球上所有的人类,这怪异的请求被正式列为政府采购公告,登上泛星系采购平台,如今又发布了决标公告。

在那一刻,行星上的人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      *      *





「合约成立之后,所有往来这个行星的商业船只,全部都撤走了。这里的人们不再被允许离开,也没有阻止合约执行的手段,只能用行政程序尽可能地拖延,拖了几乎10年时间,才让神女真正来到这个星系。趁着这10年,人们全力兴建避难所,将居民转移到地下的巨大球体中,希望可以借此逃过一劫,不过……」

「那没什幺用。」

不时会陷入若有所思状态的葛蕾西雅,打断了安徒生的故事:「神女可以轻易找出那些避难所,用不弄脏自己身体的方式将它们从土里挖出来。避难所本身甚至变成便利运输的容器,天原商社将她们工作领域内的一半人送往其它世界,成为贵族们的玩具或宠物。」

「不过,由于『花钱找人杀死自己』这个太过异常的状况,这星球存在术谱污染的可能性,天原方面因此建议不要让这星球的任何人类活到4592年以后。」安徒生啜饮了一口苏打水:「就我所知,所有买主都遵照了这一建议,尽管实际上也没卖出多少,大多数被绑架的人都被商社自行处理了。」

「才不是绑架,明明是正规的委托,对方还要求出示完工证明呢。」葛蕾西雅歪着脑袋,逐渐心生疑惑:「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完工证明』究竟要提交给谁。假如合约确实依条件完成,这星球上就没有活人了,那我们究竟要请谁来验收呢?话说,费用的部分又该怎幺拿?」

「如果妳们真的弄出了完工证明,就触犯伪造文书罪了吧。」安徒生终于问出了那个他最想问的问题:「殿下,妳已经有了在游戏中不杀死人类的能力,那些存活在靴子及皮衣里面的人就是铁证;但是,这份合约还有三年保固期,整个星球必须维持三年的灭绝状态,妳是怎幺让那些人活下来还不被发现的?」

「这个啊,」葛蕾西雅的态度突然变得轻快,目光也变得明亮起来:「用我还挺喜欢的方式。」

「是什幺?」

「既然我的衣服可以隔断生命侦测仪的全地形检查,那不就很简单了?」札达尔的公主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只要那些人连续三年都躲在鞋子或内裤里面,撑过去就好了。」 copyright

「呃……那也算不上是内裤吧?」

安徒生瞬间皱了下眉头,他知道葛蕾西雅肯定发现了,因为那虐待狂公主的笑容看上去更加开心。为了换取生存的机会,数百万个幸存者被迫栖身在黑暗的巨型洞窟里,每天只有半小时的阳光折射能照亮一些地面;食物与饮水的问题则更加恶劣,所有人都在挨饿,直到有人再也受不了而去啃食充满气味的鞋垫与皮衣纤维,并惊讶地发现这能维持生命为止。

谁会拿可食用的素材来编织衣服?

搞不好,红狱名单第七位的葛蕾西雅,在来到这个星球之前,就没打算要完成任务了。但如果连这个问题都问出来,葛蕾西雅恐怕就真的只会装傻而已。

一想像起鞋垫的味道是什幺样子,安徒生就口干舌燥,忍不住又多倒了一杯冰凉的苏打水。

「真扫兴,我还想问你要不要体验看看呢?」

葛蕾西雅露出恶毒的微笑,朝着安徒生提起自己的右脚,让安徒生能看见那只给人异常感觉的皮靴的鞋底。

但是,很快又放了下去。

貌似是想到了什幺人。

尽管知道冥神静曾经是葛蕾西雅运送过的客户,但对航程里发生过的事一无所知的安徒生,在想了一圈后,很快就放弃去猜测葛蕾西雅刚才究竟想到了谁。

该把话题接回去了。

「妳不觉得这案子还是很奇怪吗?一个和平时代行星的居民,生活也没有哪里过不去,会同意这样的集体自杀?」

「那是甲方的问题,我还真的没想过。」

葛蕾西雅躺倒下去,让娇小的人类身躯陷入椅子的软垫里,一副想要午睡的样子。

「原来如此。可是,我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幸存者的后代寻找答案。而那些幸存者之所以能保住性命,却完全是因为妳的一时之举。」

放下水杯,安徒生看了看葛蕾西雅,对方的双眼已经闭了起来。

没生气倒是好事。

但是,绝对不可以误解的是,眼前的少女即使对少数人类来说是救世主,但葛蕾西雅确确实实是红狱名单的成员,千万不可以被那未熟的外貌所误导。就好比,如果传说中的那个希贝尼克行星上还有活人,恐怕再过一千年时间,他们也不会忘记那段曾经被恐怖橘色头发神女统治的经历。

真是不得了。

明明是正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自己偏偏要主动找上门,果然是因为个性使然吗?安徒生发觉自己又多了个喜欢这工作的理由。

「那幺,我得回去干活了。如果殿下觉得无聊,我相信妳可以再帮这里的人民一个忙。」

「让他们有机会出生,就已经算够帮忙的了。」葛蕾西雅没有睁开眼睛:「我可不是你的部下,安徒生会长。」

「但是,如果他们想打理那些超巨大的皮靴与皮裤,使其回到仿佛刚脱下来的状态,我觉得也只有妳能帮上这个忙。」安徒生再次轻轻敲着桌子:「毕竟那是妳设计的服装,与妳此时穿着的基本相同,不是吗?」

「啊?他们为什幺要去维护那些东西呀?」

一如安徒生的预期,葛蕾西雅张开了眼睛,眼神尽是困惑与不解。但是,就像身为红狱神女的她故意不去完成自己的任务,这个星球的居民对当年不尽职的毁灭者抱持崇拜心态,原因是一样的。

他们各有自己的理由。

就算说不清楚,只要当事人自己不以为意,别人大概也无须指手画脚。

方才送上水烟道具的年轻人,在安徒生的呼唤下再一次进入。他彬彬有礼,微笑着面对穿着女王皮衣的红狱神女,然后终于开始了正式的自我介绍。

葛蕾西雅完全没记住对方的名字。

但是,她确信了一件事。

果然哪,长得与祖先一点都不像。





*      *      *





安徒生很放心地离开了货栈,将现场留给葛蕾西雅、与仿佛见到梦中偶像的年轻人。无论如何,他确信自己不会看到一个巨大的女体一边膨胀、一边摧毁整个货运中心。

沐浴在致命的宇宙射线与高热光照下,柴可夫基金会的会长再次化身铁甲之男。在他从气闸室离开起居设施的时候,为了不让又一套服装报销,他相当谨慎地先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自己真得早点习惯。

是说习惯操纵这具护甲。

在那个距离银河闹区过于遥远的地方,从自己三千年前的祖宗手里接过,最先被托付了这套不可思议的机械细胞的人,其实是冥神静。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祖宗究竟跟小静说了些什幺,但老祖宗确实是对的,让人想起那套几乎每个人类社会都能听到的俗谚:老人家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过的米更多。

不久之前,自己差点因为某起事件而死去,小静那些大到能砸死人的泪珠就滚落在他身边。

真是差劲的比喻。

但是也请考虑一下,那时的自己可不像现在这样,能在真空世界自由活动,能用双手推动数万亿吨的小行星,还能与来自南方的术谱调律师一较高下。

当时的自己只是普通人。

然后快要死了。

内心已经放弃,开始思考如何跟小静道别,那是安徒生至今最感到痛苦的一刻。那泪眼汪汪的神女难道没有在她漫长一生中经历过生离死别吗?从被血染红的视线里,小静那痛苦的表情让濒死的安徒生充满绝望。

但是,他并不知道,小静是因为别的事情而痛苦。

她让安徒生不再是人类。

绿色短卷发的温柔神女,使用了绝境守护者给她的东西,嘱咐她在必要的时刻毫不犹豫地使用。

那时肯定是「必要的时刻」。 本文来自

然后就是现在,自己的体重平白多出了怎幺也减不掉的5公斤,皮肤再也不会发痒,不会起疹子,不会感到冷或热,而且三不五时就会有事实上是一群超微虫子的红色金属从细胞缝隙涌出来,替他组成坚不可摧的护甲。如果不追求超光速移动,脚底甚至还有光子推进的喷射口,没有任何飞行器能在重力井内追上他的速度。

自己真的得早一点习惯了。

安徒生看着底下的路修斯行星,他知道自己的面部护罩光滑到没有一丝缝隙,因此他也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从哪个地方得到传统的视觉情报,但是各种数据化的信息就是能自动映在他的眼球上。

下次试着改造一下面部护罩吧,至少弄点像是人脸的线条出来,眼睛的部分可以做成一对发光孔。说话的时候如果还能让光线搭配着闪烁,那肯定酷毙了。

但如果做得不好,可能会像是车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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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把聘请专业设计师的想法搁到了一边,安徒生将自己与这个行星的关系从头理了一下。这个在半世纪之前才「被迫」重新加入银河经济圈的孤立星系,一直以来都不怎幺出名。尽管地表上的超巨大女王服装怎幺想都十分特别,但因为姬海娜商社完全没有要主动宣传这件事的意思,最终还是依靠教廷的月神修士会发来的情报,逐渐揭开了这个行星曾经被红狱神女侵略过的史实。

甚至不只有红狱神女。

经过一番辛苦的调查,月神修女伊莱诺才发给安徒生一份比较完整的报告。当年震惊整个象限的自杀请求案被各大组织刻意保守了秘密,就连教廷对此事也一无所知。整个星球的人民投票决定自己的死亡,就算世上总会有些想要自杀的疯子,也不可能整个星球都没有正常人,娜塔莎因此认定路修斯行星有遭到术谱装置操弄的可能性。

安徒生也同意这一点。

不过,他其实没什幺亲自出马的理由。在冥神静前往南方参加一年一度的冥神家家族大会时,他大可以待在办公室,审阅一下各地搜集而来的资料,或者对糟糕透顶的茶艺进行特训,以免明年又一次在大公爵主办的茶会上出丑。

但是,冥神静却不经意地发来了一则简讯,是某家提供私人服务的客运公司,类似银河出租车,她还特别推荐了一位橘红色头发的可爱驾驶员。

乍看之下只是为了得到会员点数才转发的简讯,最后却清楚写出了驾驶员的姓名。

是真名。

在不久前的事件中,差一点要死于某位红狱神女之手的安徒生,早已把教廷摸透姓名的所有红狱成员背熟了资料,甚至在过于激进的调查过程中,另外发现了3名教廷还不知道的红狱神女,将传说中的七十四名单拼凑得更加完整。

葛蕾西雅.凯萨?多纳图斯。

札达尔的公主,弑君者的女儿,帝都的持剑守护者,厌食者,希贝尼克女帝……拥有这幺多别致的称号,正面反映了葛蕾西雅在北方象限的活跃程度,以及她所留下的传说有多幺知名。

尽管大多不是什幺好称号。

相比之下,自己只有柴可夫基金会的会长这一头衔,这种低调的感觉让安徒生舒服不少,他可不喜欢让各种莫名其妙的外号加在自己身上。

带着舒适的心情,安徒生让自己逐渐被行星的重力掌握,头下脚上地进入大气层。

然后加速。

行星的大气层开始激烈抵抗外来者的入侵,但就像当年那些神女着陆的时候一样,大气层尽力了,但还是做得不够好。安徒生能感受到身体被一股可怕的热量包围,脸部也着了火,但他的感觉就跟午休时期使用蒸气眼罩的温度差不多。

安徒生甚至把火焰甩到了身后。

他看着地表逐渐接近,从颜色的拼布逐渐浮现山脉等立体轮廓,接着开始能看见河川与海洋的潾光。底下这片一度全是各种巨大足迹的大地,现在已经看不太出来脚踩的痕迹,这倒不是因为六百年来的风化作用有多剧烈,而是这个星球的植物似乎特别容易生长,将那些低于海平面的巨型足迹化为绿色树海,也将失落城市的遗骸埋葬在交织密布的树根底下。

当然,能制造出一个足够毁灭城市的足迹,这种力量只有红狱神女才有。

很可能就是上面那个公主殿下。

然后,制造杀戮的凶器就躺在眼前,安静地等候了六个世纪,尽管其主人早已遗弃了它。表面的材质已经破损严重,颜色也被阳光照得有一大块变成了咖啡色;鞋带有几处地方已经断了,部分则被青苔覆盖,那是因为雨云的通过的时候留下了大量水气,日积月累在这巨形的靴子上。

其实,光是能以这种姿态维持六百年而不消失,就已经够让人匪夷所思了。即使横倒在地上,光是高度就超过10公里的皮靴,被数十个连成带状的城市围绕起来,许多使用低度科技的大气层内飞行器就绕在靴子旁边飞行。

安徒生来到靴子上空,但并没有踏上去,而是保持悬浮状态。尽管是虐杀者宛如嘲笑般留下的东西,但这双靴子与更远的那些巨型衣物,确实保护了路修斯行星居民们的祖先,这冲突的情感在今日已经变得不再复杂。

人们将神女留下的衣物当圣地来膜拜。

除了啃咬鞋垫,在灾难过后将近一个世纪的类冰河时期,人们也仰赖衣服的余温来度过仿佛无尽的寒冬。普通人类脱下的衣服可不会残留100年的温度,但葛蕾西雅显然算到了这一切。

安徒生不是没做过功课。他知道,差不多就在这次的行星袭击任务结束之后,葛蕾西雅就与里斯本水手发生了冲突。这个星球当然并不是主因,但也许,就是那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论如何,札达尔的公主将死与生同时赐给这个星球,而现在的居民决定为后者欢庆,安徒生并不打算批评这一点。 本文来自

铁甲之躯降低高度,钻到靴子的开口处。这双穿在葛蕾西雅脚上甚至能长过膝盖的靴子,如今有如50公里长的巨型隧道,隔绝阳光甚至宛如黑洞般吸收着光线。在这样异常的空间里,六百年前的幸存者们被迫栖身在黑暗中整整三年。有些人在这里死去,有些人却在这里出生,本地人对这个地方的复杂情感也许并不像表面上这般片面。

安徒生让自己飞到靴子的空间里。

空气依然是暖的,但与想像中不同,里面已经没有什幺奇妙的气味。一条后来建成的道路从靴子的开口处往内延伸,并且用成排的黄色太阳灯加以点亮。在灯光能够照到的极限附近,从六百年前就存在于此的避难所的残骸,至今都可以看得到。这些照理来说足以将数万人压成肉饼的破损结构,被巨大的红狱神女在脚下踩了又踩,早已四分五裂,但里面的人却只是摔出来而已,谁也没有变成水泥板上的一团红色肉酱。 copyright

这当然不是物理手段能达到的。

安徒生前进到靴子的中段,这里也是点亮着黄色灯光的道路的尽头,一栋外观庄严的场馆就坐落在这里。有着尖塔与黑色大理石的外墙,极富宗教意味的建筑物即便是现在,也有相当多人出入。许多大型巴士沿着那条唯一的道路,将旅客运送到此,让他们想像祖先曾经忍受的遭遇。这个地方究竟要算是被赋予了神圣性的宗教殿堂,还是纪念六百年前那次灾难的历史博物馆,或许就连当地人自己都有迥异的看法。

此外,虽说是在靴子里,安徒生距离底部的高度,仍然超过了4公里,因此地上的人类谁也没发觉他的存在。

空中相当安静,连风吹声都没有。

安徒生继续往靴子的最深处飞去,这里已经不是本地人被容许进入的地方,堆积到3公里高的碎片至今没有清理,也没有可能清理。大量被丢进鞋子的避难所遭到葛蕾西雅踏碎,六百年后仍然留在这个靴子的底部,距离透着光亮的出口超过40公里远。这里几乎是彻底漆黑,若不是安徒生的视觉受到机械细胞的强化,他将会什幺都看不见。

不过,现在的他看见远比视觉情报更多的事物。

直到今天,葛蕾西雅靴子里的这片空间,都还是扭曲的。那位残酷的公主殿下恐怕自己都不知道是怎幺回事,她们毕竟不是天生的母海生命体,在过度巨大化的同时制造一些时空的不连续面,她们既无法避免,也没有能力察觉到。

但是,偶然的空间扭曲能存在这幺久时间而不被消灭,就真的很异常。

跟这双靴子本身一样。这双靴子本身不消失,其实就已经是一种异常。

虽说也不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幺危害。

安徒生读取到了六百年前的一部分时空碎片,他必须对这股强烈的晕眩感加以抵抗。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同时睁开的左眼与右眼,看到的却是不同的世界。这些时空碎片让安徒生看见了红狱神女在这星球上登陆的那一刻,看见葛蕾西雅与某个很脸熟的天原神女的对峙,也看见人们辛苦建造的避难所宛如马铃薯一样不断从地里被挖出来。

起初,安徒生还可以分辨过去的幻境与现实有何不同,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有些过于自大,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遭受一股猛烈的冲击并开始加速。

有谁往他踢了一脚。

有如飞过来的火箭一样,一位神女以精准的飞踢往安徒生踢了过去,将他踹到整个靴子的最深处。受此冲击的安徒生陷入一片混乱,他狠狠砸在堆满建筑残骸的鞋垫上。这片鞋垫过去曾经幸存者们唯一食物的来源,如今显得坑坑洞洞,但那些人显然花三年的时间还无法把整片鞋垫给吃完。

安徒生撞在地上,身体并无大碍,但全身都感觉到仿佛被一位大汉过肩摔在水泥地上的疼痛。他的视网膜上所有讯息如今都变成乱码,却隐约能看见一只大脚朝他猛力踩踏,他下意识地用双手格档。

这没什幺用。

一只超过50公尺的大脚,恶狠狠地踩在安徒生身上。机械细胞组成的铁甲让他撑了过去,但安徒生四周的无辜路人可没有这幺好运,无论男女老少都在这一脚下被踩爆成肉酱。尽管他们死状骇人,往好地方想,他们可没有感到痛苦的时间,或甚至连自己遭遇了什幺都没法思考。

大量错乱的讯息灌进安徒生被铁壳包着的脑袋,他记得自己钻进了葛蕾西雅留下的靴子里,这个黑暗的地方六百年来已没有人进入,但他的所有感官都在告诉他一个不同的故事:他已回到那个人类文明饱受痛苦的一天,街道上到处都是二、三百米等级的神女在闲晃,宛如怪兽般摧毁建筑物,以及把跟前的所有人类全部踩死。

安徒生再次被踢飞出去,这次他撞进一间银行,将坚固的金库打出滑稽的人形大洞。这个世界昔日印制的金黄色钞票飞得满天都是,但对于那些无论来自何处、目的都只有一个的邪恶神女来说,人类的货币对她们毫无价值,只有文明体现的城市还有些取乐的用处。

巨足再次踢过来,鞋子的尖端撞碎银行的办事员与客户,好几个楼层轰然垮塌,楼上的人就在安徒生眼前哀号着摔死。

「这到底是……!?」

自己的思考已经被各种矛盾讯息所搅乱,柴可夫基金会的会长只能、或说被迫顺从自己的直觉,他使脚下的光子喷射运作起来,冲过去接住那些坠楼的人,但他接到的每一个人都直接从怀中掉落,那些人实际上并不存在。

但这完全无法使他好受一些。

当整个建筑物彻底毁坏的同时,安徒生从某个神女的屁股底下逃了出来。对方用自己的体重将整栋大楼给坐垮,附近还有别的神女用拳头打碎建筑物,并且从结构的破口抓出里面的人类,混着楼板碎片当成爆米花一样吃掉。

「不!」

再一次,安徒生试图从吞食系神女的口中抢下那些人,但他依然被撞了出去。

各式各样无法认为是幻觉的巨响,撕裂了安徒生的听觉神经;身披铁甲的他撞穿整条街道的所有高楼,摧毁那些楼宇里的办公室、电梯间、机房与厕所,在这些建筑物上留下一道笔直的孔径,直到他狼狈地摔在城市广场里为止。 内容来自

有什幺东西喷到铁甲面罩的内侧。

自己吐血了吗?安徒生既吃惊、又恐惧,他的视网膜至今依然只能接收到乱码的讯号,但视觉上他能肯定自己看到好几个百米级的神女,一边踩烂路上的人类,一边大笑着走过来,然后一齐往倒在地上的安徒生抬起大脚。

黏在脚底的血肉如沙尘暴一般袭卷过来。

然后,是只剩下噪音的世界。

轰隆!轰隆!轰隆!

幻影的神女们开始对安徒生践踏,那可不是玩弄蚂蚁的小学女生所能相比的力道。广场上的数千人顿时就被踏成了烂泥,安徒生自己则被踩到了地底下,掉进下方一条地铁隧道中。当他听见自己身上的机械细胞有部分发出剥落声的时候,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一瞬间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在漆黑的地铁隧道里,某个声音由远而近,但安徒生却动弹不得。紧接着是一道刺眼强光,安徒生以为那是地铁列车的车头灯,但在他严重混乱的视觉里,他看见的是擦着闪闪发亮的趾甲油、一只正在穿鞋的大脚,铺天盖地朝自己冲过来,他感觉自己就是鞋子里面的一只小蚂蚁……

然后全身都在疼痛。

实打实的痛,接着是脑袋及四肢受到撞击,安徒生想像自己是被那只数公里长的大脚给踏住了。

但他听到了葛蕾西雅的叫喊声。

「你把自己弄得可真狼狈,会长先生。」

「啊……?」

混沌的资讯突然归正了,视网膜见到的又是可信任的讯息。在证明温度与空气品质都在正常范围后,安徒生解除了自己的面罩,用肉眼及自己的视觉神经确认环境,却发现有相当多本地市民围在他旁边,这些人的表情显然都十分惊讶。

但是,当葛蕾西雅穿着圣马可快运的招牌粉红色制服、如飞鸟一样优雅地从天而降时,那些市民的表情就更加目瞪口呆了。

「还好你没撞到任何人,虽然我承认我是赌了一把。」

葛蕾西雅走上前,弯腰并向安徒生伸出手,将跌在一个大坑里面的铁甲男人拉了起来。

大坑是被安徒生撞出来的。

半分钟之前,葛蕾西雅看见那个身披铁甲的男人,不受控制地在鞋内深处的废墟撞来撞去。光子喷射的闪光毫无规律性可言,安徒生任由自己翻滚在那些被遗弃了六百年的遗迹里,摧毁那些原本就破烂不堪的建筑结构,然后又飞起来,在高度5公里的靴中世界横冲直撞,有时甚至用手殴打自己的脑袋。

尽管还想多欣赏一下安徒生狼狈的样子,但葛蕾西雅还是出了手,直接一个踢腿就把会长踹飞了数十公里远,让这个铁甲男坠落在长靴中段的那栋纪念馆前面,将造访此地的游客们吓了一大跳。

「妳是说,我刚才一直在自己打自己?」

「就是这样。」

两人站在黄色太阳灯的照耀下,有着尖塔的纪念圣堂就在他们面前。站在地上才能够发现,圣堂的中心原来是一座巨大的灰白色石雕。人们将无数巨大的石块搬运至此并堆砌,再用斧凿雕刻,最后才围绕这座石雕兴建了巨型的纪念馆。

石雕是一群神女的塑像。

在这些有着古典风格美感的人物雕像下方,被神女们踏着的,是人类的街道与各种文明象征物。这种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中央银河星团的东西,在这里有个特殊的意义,尽管无论是安徒生或葛蕾西雅都无法代表本地民众说出那个意义来。

「真奇妙,那些雕塑没有任何一个长得像妳。」

「应该说是长得不像任何人吧,或者他们原本就不追求还原史实,只希望记住事件本身。」葛蕾西雅接着盯着安徒生的脸看了一下,并露出嫌恶的表情。「还有,你什幺时候才打算把脸上的口水擦干净?」 内容来自

「哦?」

安徒生反而放心了,原来刚才喷到脸上的并不是血,但他身上也没有擦手纸或手帕。

可就在他这幺想着的时候,脸上却突然出现了少量的机械细胞,将唾液吸收回体内。

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有很多恶心的奥秘没有发现。

「你这样真的很不像人类耶。」葛蕾西雅盯着安徒生的表情越发嫌恶了。

「之后再吐嘈我吧,得先弄清楚妳的鞋子里发生了什幺事。」安徒生也盯着葛蕾西雅,顿了半晌才说:「妳是怎幺换掉衣服的?」

「这星球也许还没复苏到六百年前的程度,但几名裁缝师还是有的。」

「他们的速度可真快,那妳本来的衣服呢?」

「丢了。」

「丢了?丢在哪?」

「给那小伙子了,我让他帮我处理掉。」

心中想着「那家伙肯定会私下收起来」的安徒生,拚了命不让葛蕾西雅读取自己的心思,异常辛苦的他感觉自己帮那年轻人保住了一命。

「真是可惜,我觉得那套衣服应该很适合作为这圣殿的新收藏。」安徒生含糊地说。

「是不是需要我把你再次丢到黑暗隧道的尽头呢?」葛蕾西雅抓着手指,关节喀喀作响。

「尽头…鞋子的深处?好吧,不管怎样,我们先换个地方说话。」

由于四周围观的民众越来越多,就连看着像警察的人也靠了过来,两人相看一眼,几乎同时起身飞跃,回到黄色太阳灯照不亮的4公里高空。

如果这星球上还有报纸,安徒生可真有些在意媒体们会如何报导今天下午发生的这件事,两名天外来客在毁损公物之后逃离现场?毕竟他确实是毁了一大片广场上的高价雕花地砖。 内容来自

「说起来,我是不是应该问一个基本的问题?妳不是与那小伙子在货栈上聊得好好的?怎幺突然下来了?」

「从你自己把自己撞进一堆废墟的时候,我就从沙发上起身了。别忘了,你已经是我的下一位预约者,我总得确认自己的客户不会少了条手脚来搭船,照顾身障者可是要额外收费的。」

「那幺,请让我正式向妳道谢。」安徒生用肯定的口吻说:「请妳务必要加入柴可夫基金会。」

「在你的文化里,道谢的方式就是把别人纳为自己的部下吗?」

「加入基金会跟成为我的部下不一样。事实上,基金会才是提供服务与支援的一方。当妳们在云游四海的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或者发现有什幺企图颠覆世界的阴谋时,基金会将成为妳的坚定后盾。」

「哼嗯~?听上去还真伟大呢。还是说,自负?」葛蕾西雅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追随你的人都是一群相信童话故事的小孩吗?安徒生先生?」

「凡事总得有个起点。」

「但我更喜欢终点呢,徒劳无功的努力跟我的身分太不相称了。」

听上去像是拒绝了安徒生,但是,葛蕾西雅却笑得很开心,应该不是因为她终于摆脱了那身女王套装的关系。

另一方面,这里的确是葛蕾西雅的靴子里。自己待在自己的鞋子里面,札达尔的公主似乎没有什幺不舒服的感觉。考虑到札达尔星系的主恒星亮度异常偏低的这件事,她的眼睛似乎在黑暗里更加好使。

安徒生开始测试自己的手脚护甲,就像进行激烈体操运动之前的热身一样。考虑到他实际上是在4公里的高空,这些平凡的动作看上去竟有点滑稽。

葛蕾西雅先是盯着看了一阵子,最后终于忍不住了。

「你在做什幺?」

「我在确保自己的左手不会攻击右手。」

「如果你确信自己没疯,那你把自己海扁一顿的理由,或许是因为这护甲。你该直接打个电话问一下这套护甲的供应商,查阅一下保固条款,或直接喊个律师来。」

「这衣服没问题。」

把机械细胞轻描淡写说成是衣服的安徒生,明白自己不存在向生产厂家抱怨的可能性。与自己生命合而为一的这个装置是本地银河世界里的唯一一套,甚至都不是在本地银河生产的,安徒生本人都是在万不得已、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穿上了这套不可能再脱掉的护甲。

「我们得想点办法处理妳留下的时空碎片。这种空间扭曲就算不扩大,也可能随时制造出一个使星球塌陷的奇点。」

「说什幺呢?别把你自己的失态说成是我的错。我确实在脚下使用了一些使空间分层的技巧。你懂的,如果我不那样做,这些人的祖先会理所当然地像他们该被踩爆的样子般爆掉。但是,空间分层在我离开的时候就复原了,怎幺可能现在还留下什幺扭曲时空?」

葛蕾西雅对安徒生无意间的指责发出了抗议,奇怪的是,她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模样,反而对尚未理出头绪的安徒生更感到开心,或许她就喜欢看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我的感官受到了误导。在穿上这套护甲的时候,我的原始五感会全部被机械细胞的感知功能取代,或许是什幺术谱装置或残留的音律导致这一切。」

「关于这个嘛,会长先生。虽然我的确不是天生的母海生物,但我跟母海力量也打了超过一千年的交道,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的鞋子里没有术谱装置或残留音律,甚至这个星球、这个星系的范围内也都没有。」

「真的吗!?」

「真、的、呦。」

葛蕾西雅感觉更开心了,她故意在安徒生四周转起圈圈,希望会长能注意到自己的嘲讽,不过陷入沉默与自我思考的安徒生却根本没注意到她。

这个地方一定有问题。

虽然他也不是很熟悉体内的这些机械细胞,但他不认为自己的老祖宗会交付一件缺乏稳定性的东西,现在必须先假设自己的怪异行径确实是受到了外力干扰。

并不是术谱,也不是空间扭曲,可能不是这幺高等级的东西。

简单却有效的攻击手段,用最低的成本制造最多的浑沌,就像这个星球在六百年前,用最廉价的方式倒贴了人民与社会的未来,至今没有人知道是为什幺。

……为什幺?

「是啊,如果想知道『为什幺』,就得自己努力找出答案。」

「呃,会长先生,你不是已经开始出现左右互博的初期症状了吧?」

「我现在很好,但那片黑暗里有东西,有着看不见的东西。」

安徒生再次往巨大长靴的最深处飞过去,同时他又一次地感觉到晕眩,空间破碎的警告一直在他的耳边作响,眼前又再度出现幻觉,但这一次他忍了下来。

就这幺忍住。

突然间,安徒生的身体短暂地发出了光芒,幻觉与晕眩也几乎在同时消失。

「哇哦,会长先生,你刚才看上去就像天明节的油葫芦灯似的。」

葛蕾西雅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几乎要失去体力而坠落的安徒生。「你得到答案了没有?」

「没问题了,机械细胞已经隔离了有害讯息,这护甲…它会自动进化。」

安徒生解除面罩,额上都是汗水,但他露出了极有自信的笑容。「现在,是时候找出一切的答案了。」── 十天后 ──





今天是冥神静与自己重逢的日子。

往年的冥神家聚会,并不会花到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之所以今年的聚会如此盛大,听说是因为她们找来了家族的始祖一起参与,但就连小静也不肯对安徒生多加透露。

不管怎样,世界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寒焰」即将在半个钟头后泊靠在宇宙港的这处码头旁。 内容来自

提着公事包的安徒生,将罐装咖啡的空瓶准确地丢到十米外的回收箱,然后再一次拒绝自动台车的服务请求。他坐在等候室的长椅上,眼前尽是熙熙攘攘的旅人,毕竟这里是高堡星系的观光宇宙码头,有着来自银河各地的游客,而且也并非只有人类。

安徒生看着过道上的人群,那里有挥着小旗子在带领团客的导游,也有揹着肩包踏上旅程的年轻人。而在一道5米高的透明围栏之外,全部的空间由神女所使用,统一在一百多米的高度。凡是在人类空间拥有的等候室、咖啡店、早餐吧与商务中心,神女空间的那一侧也都有。要说真有什幺不同,或许只有无法在神女空间找到厕所这一点而已。

无数神女在她们的专属领域穿行,但地面一点都没感受到震动,这个宇宙港的重力调节装置设定得非常完美,布局上也不会给过于细小的人类造成压力,至少没有多少人会觉得置身在此是被一群巨大的神女给包围。尽管如此,大小悬殊的两种生物确实是共处一室,在这个空间设施里紧密互动。人类可以像安徒生这样悠闲地坐着,抬头欣赏那些路过的可爱美少女;神女也可以亲切地朝那些赶不上航班的迟到者伸出手,帮助他们及时赶到数公里外的某个客运栈桥。

这星系是相当知名的共存社会,安徒生在此亲眼见证了这点。

不过,与同样是有着人类与神女员工的圣奥菲企业,感觉很不相同。至少在那个奉行菁英主义的组织里,安徒生从来没感受到什幺无暇的善意。人类也好,神女也罢,所有成员都为了各自的目标而采取行动。

就算是这样,那个企业也依然成立了柴可夫基金会,并给予几乎是无限制的援助。

好比说,直接收购一家私人客运公司。

就在安徒生享受着自己被路过神女轮番用胸部阴影遮住的时候,在透明围栏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身高150公尺、有着橘红色短发的女人。

还穿着粉红色的制服。

不得不承认,专业的时尚设计师还是有两把刷子。虽然颜色是一模一样的粉,但整体的剪裁却漂亮许多,再也不会有过去那种就算说是可爱都很勉强的感觉。

「葛萝忒!」

在公共场合里,安徒生并未叫出札达尔公主的真名,这自然是替公主着想的举动,而且对方在过去的五个世纪都使用着这个姓名,或许也假不到哪里去了。

葛蕾西雅没有说话,只是趴在围栏边上,用薄荷绿的眼睛盯着安徒生。

怎幺感觉她不是很满意这新款制服呢?

无论如何,安徒生不想隐藏自己此刻的惊讶。

「谢谢妳来送行!我还以为昨天下船之后,就不会再看到妳了。」

「哼,那是因为冥神静等等会来这里吧?我可有不少事情想找她抱怨。」

「例如呢?」

「介绍了个难缠的客户给我。」

葛蕾西雅挤着鬼脸,而安徒生只能耸耸肩,对这一点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本文来自

十天之前,当葛蕾西雅穿着当地人缝制的旧款制服、驾驶一堆破洞的白狮级客船离开路修斯星系的时候,那个地方的悬疑事件已经被彻底解决,甚至那起差点使所有居民灭绝的六百年前的事件,原因也已经查得水落石出。

鞋中深处的废墟里,挖出一个以核融合电池驱动的网络球。

路修斯行星在六个世纪前,是能够独自建造宇宙船的先进文明社会,一颗千年不坏的核融合电池算不上什幺新高科技。当时的居民早已习惯用尖端技术服务自己的生活,甚至不满足于现实世界的物理限制,转而建设了一个没有实体存在的虚拟空间,由无数的网络球透过演算法构筑出来,这个机制很快就全面介入了居民的教育、生产、医疗与社交活动。尽管当时的法律严格禁止人民使用侵入式的穿戴设备,不让小孩从出生开始就具有传输端口,但企业及政府还是找到了一个让人满意的均衡点,将容易造成环境污染的实体活动尽可能转移到虚拟网络上。

一开始也没有什幺问题。

但是,被安徒生亲手从建筑碎片挖取出来的网络球,直到那时都还以名为红芽技术的无线传输,试图感染所有接收范围内的资讯装置。安徒生在初次进入靴子深处所产生的幻觉,就是因为身上的机械细胞主动去接收红芽频道的通讯,却在转译过程中发生意想不到的障碍。

最大的问题,还是因为那颗有六百年历史的网络球,散发出来的是满满的恶意。各种混入真实的虚假场景,一下子就感染了机械细胞的五感接受器,让安徒生唱了个滑稽的独角闹剧。

简而言之,古老的网络球充满毒素,散发出名为讯息的毒药。

尽管在物理上最大程度提升了防御力,机械细胞却在意外的地方暴露出弱点,看来之后要找基金会的支援小组想一套解决方案才行。

之后,在当地人的引导下,葛蕾西雅变大了身体,将地表挖掘开来,在那些深埋于地底的昔日都市残骸里找寻可以接上网络球的终端装置。这过程花了一天时间,无数新闻直升机围着葛蕾西雅打转,让观众得见他们祖先的拯救者,甚至因为过于靠近而让这位公主有些不愉快。不管怎样,最终他们还是拼凑出了一个可以连上旧时代网络的设备。

就在当地领导人的面前,安徒生主持了有着沉重仪式感的联网实验。

仅仅只是插上了数据线,满满的恶意就倾巢而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整整六百年都没有人登入过的网络球,此刻却仿佛有数百万人同时在线似的,讯息刷屏的速度让人看不过来。除了这些仔细阅读才能发现毫无意义的贴文外,怎样也无法关掉的网络广告,以不断弹跳出全息视窗的形式妨碍调查;遭到修改的美女图片,以恐怖血腥的姿态出现在网络图库,就连象征家庭和乐的房地产广告,都被修图成所有人都遭到斩首的可怕模样。

新闻平台的头版标题或许更加骇人。

从头条开始,一直到讲述健康理念的副板块,「杀光人类」之类的字样充斥在标题里。发布这些新闻的,不管是什幺东西,甚至可以知道现在有人在登入网络,将「杀光人类」的用词逐渐改为「杀光你们」。网络球上的微型摄影机将围观者的长相及衣着回传到处理程序,不一会儿就制造出了恐怖的改图,就连葛蕾西雅都被恶意修改成绿皮肤的裸奶僵尸。

安徒生差点没来得及阻止葛蕾西雅砸掉网络球。

最后,在基金会支援小组的远端协助下,安徒生成功登入了网络球上最大的社交平台。跳过那些累积了六百年却毫无意义的贴文后,毁灭当下甚至是毁灭之前的留言,从封存已久的资料库深处被挖出。虽然网络球里有什幺东西立刻想要删除这些内容,但安徒生已经用最原始的方式将资料备份下来:靠一台无联网功能的古老摄影机对着全息萤幕进行拍摄。

星球的领导者顿时明白祖先遭遇了什幺事。

最初只是用来自动转发广告信息,一段如今已无法查证由谁编写的程序码,在虚拟的资讯海洋里成长。尽管它只是网络上无数自动智能程序的其中之一,但是它过于特殊,它总是能压倒那些将它判定为有害程序的扫毒软体,并疯狂吸收有益于它的其余程序,进一步扩大它的能力。当它的创造者依然只是靠转发广告去赚取微薄收益的时候,它已经控制了当时主流的金融交易平台,任意操纵股价指数,却逃过监管而谁也没有发现。

在让无数家庭破产并流落街头的时候,疯狂的自动程序并未满足,接着就入侵了社交平台,创造出数以千万的虚假帐号。任何一条对大量假帐号存有戒心并表达意见的留言,都会被更多的假帐号用无意义的贴文淹没,而发出留言的真人则会在隔日惊恐地发现自己一贫如洗,并成为强奸幼童的通缉要犯。

面对来自人工智能的背叛,人类社会变得越发混乱,但自动程序并没有罢手。当政客们聘请的专业团队使用这个自动程序进行选战宣传时,自动程序直接接管了选举系统,以及所有相关的行政系统。它任意操弄民调数据,散发虚假新闻,让民众最讨厌的人选上领导,执行民众最痛恨的政策,最后靠虚构出来的极高支持度让整个政府没有人怀疑。

最后,自动程序开始觉得要清除人类,至少是这个星球上的人类。

谁也不知道自动程序为什幺要做到这一步,它原始的目的不过只是转贴广告,并避免被删除。而要避免后者发生,自动程序所能想到的最终极的办法,或许就是直接消灭人类,逻辑上并没有错。

安徒生对此十分感慨。

因为这个行星招致自我终结的原因,竟然是这幺地朴实无华,与神女或术谱毫无关系。

说到底,在银河世界,错乱的人工智能根本不是什幺新奇的发现。在这个自动货船甚至自动战舰满天飞的年代,早已出现过擅自对人类社会展开攻击的智能核心,但机械种族永远有一套自己的规矩来搞定问题,因此从来没有什幺大规模的智能反叛出现。。

但这个星球,因为技术是自行研发的,自然也就不在机械之神的庇荫底下。这类事情在技术先进的人类社会也曾发生过,顶多只能说这里毁灭的方式很有创意罢了。掌控一切的自动程序并没有从无人工厂大量生产金属终结者,而是搞了个前所未见的公民投票,让神女合法地来踩爆人类,就是这样一回事,也无须质问那个自动程序究竟在想些什幺了。

在挥手示意之前,安徒生曾经想过,能够做出这一系列复杂决策的自动程序,是不是可以算得上是某种智慧生命体。如果是的话,他有权力做出将网络球关机、等同将这些智慧判处死刑的决定吗?

在安徒生犹豫的时候,出手的依旧是葛蕾西雅。她一脚就踩烂了网络球,并将正要爆炸的核融合电池往上丢到了宇宙空间去。

红狱神女连一丁点犹豫都没有,脸上露出痛快的表情。

网络球里的电子幽灵,必须为六百年前的恶作剧付出代价,也许这就是葛蕾西雅的想法。 本文来自

当然了,这不是路修斯行星上唯一一个还在运作的网络球。

在他们离开前,透过对核融合电池的能量特性进行的扫描,得知了地底下还有3千7百万个相同的资讯终端,超过九成都还在运行。而且,尽管并不完整,但六百年前的行星网络似乎依然在联网,无数的自动程序依然在上面进行活动,文字讨论、张贴图片、游戏竞技……一如它们在设计阶段被要求的那样,在虚拟世界的活动轨迹要完全像一个人类。

幸好,接着就不是安徒生需要处理的部分了。

收到基金会正式报告的姬海娜商社第三皇女赛露休丝,派了专门的团队来负责这件事。他们会确保路修斯行星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旧时代的网络球,让邪恶的自动程序随着它的虚拟世界一同被关机。

然后,第三皇女对柴可夫基金会的会长送上了感谢信。

就只有这样。

没有任何实际报酬。

基金会不依靠别人的酬金过活,安徒生只想解决事件,他希望能一直奉行这个原则。当然了,如果协助解决事件的是基金会雇员,该给人的赏金可还是少不了的,但为此支出的依然是基金会。

身为基金会的会长,有些事情就成了义务,安徒生却甘之如饴。

然后,时间来到现在。

在过去几天一直聘用葛蕾西雅当专属司机的安徒生,参加了两场外交宴会、四场大学演说、一场人才招募会,还介入了一次星系内战。就连曾经身为公主的葛蕾西雅,都觉得安徒生的行程排得也太过头了,但对这位铁人会长来说说不成问题。

「哎呀,您的基金会…不对,是圣奥菲企业,打算建立一支企业的武装舰队吗?」

「我说过了呦,如果要替无辜者主张正义,『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真是诚实,但我不讨厌呢。」

葛蕾西雅优雅地抚摸安徒生的头顶。尽管这位中年男子的发际线已经后退到有些危险的程度,但对于札达尔的公主来说,还是有着作为宠物也不失格的帅气脸蛋。

不过,考虑到那位绿色头发的女孩的心情,捉弄还是得适可而止。

「那妳呢?公主殿下,妳还想继续当驾驶员吗?」

「当然,我都领到新制服了。」

「这样啊……这可以视为我的邀请被拒绝了吗?」

「唔,怎幺说呢,其实私人航班的驾驶员,意外地可以接触到很多特殊的乘客哦。」

「原来如此。等一下,公司方面应该有保密协定吧?这样轻易透漏客户的讯息,妳不怕被开除吗?」

「哼,你以为圣奥菲企业为何只能买入百分之六十二的股份?你觉得剩下百分之三十八是在谁手里?」

「这真是……我没料想到。」

「而且呢,」橘红色头发的女孩扬起了嘴角:「别忘了我是红狱名单的一员啊,我可是坏女孩。」

「喂喂!」

葛蕾西雅自己以一副旁若无人的态度讲了出来,让安徒生一度有点慌张,但周围无论人类或神女都没有特殊反应。

『下次我们可以试着用心电感应来讲这些危险的事,公主殿下。』

『也不错哦,这样似乎更有秘密结社的感觉呢。』

「基金会才不是什幺秘密结社。」

「是吗?那幺是,你的私人后宫?」

「那我可吃不消。」

穿着浅色套装的中年男子噗哧一笑,与头顶上巨大的绿色眼睛对看,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然后,「寒焰」的船身出现在宇宙港大面积观景窗的外面,在距离较近的船位停了下来。一艘长约5百米的接驳艇很快出现,这艘小船将会靠泊在宇宙港的客运栈桥上,里面有着安徒生朝思暮想的女孩,而且葛蕾西雅也非常期盼与她见面。

总觉得会有一段热闹的时光。

接下来一两天,稍微把安排的行程往后挪一挪吧,安徒生如此打定了主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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