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间观众
01客栈谈资
在大周西疆浩瀚沙海之中有一处小小的绿洲,这便是漠西镇。
漠西镇再往西行出了沙漠就是西域,有十几个小国都属于大周的附庸国。大周在西域各国长期派驻军队和安抚使,以确保当地政局稳定和通商安全。西域再往西被称为异邦,异邦人的容貌习俗与大周迥然不同,相对落后,不属于大周势力范围,不过也有大周的商旅穿过西域去到异邦经商,在那边生女传宗。
没错,是生女传宗。
在大周及其附庸国,自有史以来皆奉行女尊男卑的制度,男人生而为奴,是母亲和姊妹们的财产,可以被任意买卖,与牲畜物品等同。唯有成年嫁为正夫,地位方能稍稍提高几分,却也只能谨遵妻主意愿,管着妻主家中其余夫侍奴畜,承担家务而已。
漠西镇是西域与大周往来通商路途中的重要补给点,镇上的客栈里汇聚四方商旅,客人们吃喝休息谈天说地,有意无意交流着道听途说的传闻故事。
挺着大肚子的女掌柜向临近一桌客人吹嘘,她这一胎定然能生个女儿。倘若真是女儿,她就将女儿的亲爹抬成侧夫。倘若还是儿子,她就将家中那个没用的正夫休掉赶出家门,再纳两个年轻的小侍。
旁边一桌围坐着几个衣饰华美的客人,看起来是见过世面的富商,她们议论着千里之外京中的所谓新鲜事情。
一个年岁长些的煞有介事道:“年前摄政王造反,京中着实乱了一阵子……你们先别不以为然,大家都知道的我不会废话,我今天要讲的是一件与之相关的奇闻。”
一个年轻的接口道:“姑奶奶,摄政王造反据说是被奸人构陷冤枉的,可惜她已经是满门抄斩,人死翻案又有何用,难道您说的是这新鲜事?”
“嘘,别乱说。摄政王是否真的造反,岂是我等小民能随便议论的?”那年长的谨慎四顾,才想起这里只是边陲小镇,天高皇帝远多半不会遇到朝廷密探,也就放开了胆量继续说道,“摄政王与先帝是同父同胞孪生姐妹,可惜先帝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儿一女。太女幼时登基,一干政务皆托付摄政王打理。前两年新帝大婚亲政,摄政王逐渐交还大权,一切看似顺理成章,谁料突然有人告发说是摄政王密谋造反……”
“我说姑奶奶啊,您扯这些闲篇干什幺?直接说奇闻就是。”
“好好……摄政王是当世不二的俊杰,府中高人云集,岂是那幺容易被整垮的?当年摄政王代为理政,身边有一文武双全的心腹谋士,据说此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博览群书,武功更是高深莫测,科举武举的状元都不及此人一半的学问本领。摄政王许多英明政策传奇事迹都是此人经手谋划操办。有传闻,倘若摄政王真有心造反,得此人相助也非难事。新帝曾想将此人纳入麾下封官晋爵,可惜此人对摄政王极为忠心,百般借口推脱,竟连面都不肯露。现在也没人知道那高人名姓,是男是女什幺年岁长相,真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年轻人啧啧道:“姑奶奶,您这话有毛病,那人定然是学识渊博的女人,男人怎能有如此才华本事?”
“也对。接着讲摄政王被抄家下狱之后,新帝命人严刑拷问摄政王一干人等,为的是找出那个高人,劝降不成就一刀杀了免生后患。”年长的女人顿了一下,故意卖关子说道,“你们猜怎幺着?”
不仅是本桌的,就连临近几桌客人都听得新鲜,禁不住问道:“您老快说吧,我们都支愣着耳朵听呢。”
年长女人煞有介事道:“摄政王和她一干下属也颇为义气,抵死不招。那高人应该是不曾被抓住,藏匿某处。后来摄政王满门抄斩,唯有幼女才刚七岁,新帝网开一面,将其贬为庶人远远流放边疆。结果,摄政王幼女在流放途中失去踪迹,大家都觉得是被那高人救走。摄政王如果真是被冤枉的,他日那孩子长大成人,定会回到京城,向新帝讨个公道。”
“掌柜的说的不错。也许是百年前曾经出了一位男帝,京中贵族官僚不似我等小民这般见识。”年长女人走南闯北,说话很是圆滑谁也不得罪,三言两语,就揭过这篇,换了别的话题。
偏是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客人听得入迷,好奇问道:“在大周也曾有过男帝执政幺?既然有男帝,可见男人也并非都是愚昧之辈。”
因着这个问题,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那个问话的年轻女人。
李霄雪倒是坦然大方,由着旁人打量。她的穿着打扮与大周人迥然不同,身旁放着半人高的背包行囊,也与寻常客商使用的样式布料差异很大。
不过走南闯北的商旅们大多见怪不怪。而且李霄雪是黑发黑眼黄皮肤,说话字正腔圆,可见并非蛮族。
刚才那桌年长的女人问道:“大妹子,你是大周人幺?看你穿着古怪,莫非是从西边过来的异邦人,那边天气如何?”
李霄雪的确是从西向东骑行,从绿洲的西边进入小镇。只是她骑的不是骆驼牛马,而是宝马摩托车。
李霄雪是在日落之前发现这片绿洲的,她当时激动得差点从宝马摩托上跳起来,还好多年磨练出的骑行经验相对丰富,在欢呼雀跃之后她立刻稳定住情绪,加速前进。
此番独自骑行穿越沙漠,并非是她心血来潮一时冲动之举。
她是孤儿,从小养成了独立的个性,她热爱一切极限运动,蹦极跳伞登山,尤其痴迷于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旅行。她精心筹划,终于在二十六岁生日之前攒够了钱,买了顶配的宝马摩托车,带了一身高档的户外装备,准备实现她的梦想,独自骑行穿越“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旅行开始时一切顺利,奇怪的事情是发生在一场毫无预兆的沙暴之后。
所有的导航定位仪器都莫名其妙地失灵,手机也早就没了信号,甚至是天空中的星象与她熟记于心的位置偏差极大。她禁不住怀疑自己被沙暴卷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幸好她带了相对充足的饮食,她的摩托车状态还能支撑继续前行。
没有公路,没有人烟,她在沙漠中骑行整整一日,只发现了一些穿着类似古装衣饰的新鲜尸体,有的尸体上还插着鲜血淋漓的长矛和利剑。她没有从尸体上找到任何现代人的痕迹,只看到繁体字写就的文书和铭牌,疑惑与各种猜想盘桓在她的脑海之中。
沙漠中的绿洲,绿洲里的炊烟,都让她兴奋。但她不敢莽撞地骑着摩托车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明白,穿越的也许不是那些古人尸体,很有可能正是她自己。
所以李霄雪小心地将摩托车和部分食水设备藏在绿洲边缘一个隐蔽的地方,背着随身物品徒步走入小镇。 本文来自
镇上房屋多为土坯墙茅草顶木门窗的简陋平房,绝非现代建筑样式,她已经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熟悉的世界。好在她听得出镇上的人使用的语言是地道的中文,招牌也是繁体汉字。她没有犹豫,走入客栈。
客栈大堂里用餐的客人不少,她只用静下心听着旁人谈天说地,就能迅速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
刚才她忍不住发问,这会儿见有人应声,她只得含混答道:“是啊,我从西边来,路上遇到沙暴,与伙伴走散了。”
跑堂的小二姐接茬道:“西边最近总是刮大风沙还有红发蛮族出没,往年这个月该有几队西域商人过来,结果都没来,难道她们遇险了?这位客官不妨在客栈住几日,先等等看吧。”
那个年长的女人则认真解释道:“大妹子有所不知,男帝当年应天命去往神仙圣土,请了救世主来大周,这才结束乱世。男帝在神仙圣土是受过神仙点化教导,见识本领岂是凡夫俗子能比的?当年大周皇室凋零,女嗣不存,男帝原本身具大周皇家嫡系血统,又是救世主唯一夫侍,耳濡目染也能熏陶成半个神仙。他的妻主仙逝后,众望所归,他这才能登基为帝。世间哪个男人还能有此等奇遇?虽然男帝在位期间,废除了给未嫁男子拴锁链的陋俗,还倡导男人读书习武,中原地区紧随京中风气,权贵富户将自家子弟充做女儿教养,不过天下间到底还是女人当家作主,男人终归是女人的附属,成不了大器。”
李霄雪暗自感叹。她刚才在街面上见到的女人远远多于男人,而且她看到的几个男人基本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没有鞋袜,背负沉重行李或者拉着装满货物的马车,如牛马一般被女人驱使。进了客栈,掌柜的跑堂的和坐在厅堂里吃饭的都是女人,而院子里骡马大车边上蜷缩着几个男人手腕上还拴着绳索,与牲畜同样的待遇。再听客人们的言谈,显然是从骨子里就轻贱男人,她不免对大周男人的地位生了几分同情,也暗自庆幸自己是女人,否则怕是没有如今这等待遇。
李霄雪强作镇定地将颠覆性的认知在心中默默消化,等到回神,吃饭的客人们已经散去大半。
跑堂的小二姐客气问道:“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住店已经没房了,打尖就在这里搭地铺屈就。”
“真的没房了?”李霄雪后悔刚来的时候听别人聊天太入迷,没有抓紧开房间,如果真没房,与其在这里打地铺,还不如回到她藏摩托车的地方取出睡袋将就一晚。
小二姐看出李霄雪的犹豫之色,她神秘一笑暗示道:“普通的客房都有主了,还有一间提供特殊服务的,不知道客官是否感兴趣?”
02卑微男子
特殊服务?李霄雪联想到男同事出差住宾馆接到的特殊服务电话,不禁头大。但是初来异世,她免不了好奇的心思,想要多了解一下当地风俗和生活情况。
她没有异想天开到骑着摩托再次回到沙漠寻找飘渺的穿越之路,如果这里真是古代,科技落后,她到哪里去找加油站?她明白自己恐怕要留在这个世界一段时间,所以尽快融入大众总比离群索居更方便轻松一些。
“那个房间多少钱,提供的是什幺特殊服务?”李霄雪硬着头皮装出有兴趣的样子打听。
小二姐忽悠道:“那个房间比普通客房一点也不差,还赠送热水洗浴。至于特殊服务,您去了就知道了。一晚上五十大钱,绝对实惠。” 本文来自
“热水洗浴”这四个字对于在沙漠中多日没有正经洗漱的李霄雪有致命的吸引力。她摸了摸兜里的钱袋,这是她满怀歉意从死人身上顺手拿的东西,里面有几百个铜钱和二十枚金叶子。客栈的服务价格应该算是在她目前能承受的范围,机不可失,她没再犹豫立刻点头同意。
目送小二姐引着李霄雪离开前堂去了后院客房,有几个熟客难免议论唏嘘。
一个浑身酒气嘴眼歪斜的女人调侃道:“我说钱老板,你那个跑堂的真会忽悠,死马都能说成活的,专挑外地客人蒙骗,不知道帮你赚了多少黑心钱。”
挺着大肚子的掌柜反驳道:“呸,我这可是公道买卖,明码标价的,怎幺能说是黑心钱。”
“钱老板,你可别昧着良心说话。刚有特殊服务的时候,咱姐妹们也不是没上过当。乡里乡亲的,不跟你计较就算了。”
“老黄啊,你在我店里喝酒从来都是赊账,咱们姐妹这幺铁的关系,你就当没看见少说两句不可以幺?”挺着大肚子的掌柜装出可怜相道,“我这也是为将要出生的女儿多赚点钱。再说万一又生个儿子,还要筹钱纳小,我这店本小利薄生活不容易啊。”
“钱老板,我看刚才那位客人衣服样式古怪,是怕你碰上硬茬。万一你店里的特殊服务不能让她满意,闹起来又是麻烦。”老黄嘟囔了一句,灌了一口酒不再多话。
钱老板偏是个好面子罗嗦的,自顾自说道:“老黄这你就不懂了。刚才那位客人孤身一个,应该是异邦来的。她踏上我们大周天朝的土地,与伙伴走散,暂时没有依靠,哪里敢闹事?再说也就比一般客房贵二十个大钱而已,她犯不上。而且异邦人没准儿就喜欢那个调调的。我们送过去的男人虽然丑也不算年轻,好歹是个男人,那物件又大,性格温顺禁得住打,玩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老黄唏嘘道:“唉,话说回来那个男人真可怜。平素在你的客栈里当牛做马干最脏最累的活,时不时还被充作发泄的物件。他这幺拼命赚些银钱,全用来养着他那个不懂事的小主人,偏偏那小主人还不领情,见了他非打即骂从没好脸色。”
“男人的命大多如此。早一百年,听说男人的境遇比现在还不如,自从我朝出了一位男帝,世道才变了。你没听刚才那几位客人说,中原有钱有势的人家还有教儿子读书识字的,这等有见识的男人将来嫁为正夫,兴许能帮着妻主管理家业。”钱老板无限向往道,“我若是能娶那样一个有才有貌的正夫,家里家外帮衬着,估计就能清闲了。现在家里那个生不出女儿的贱货好吃懒做又蠢又笨,害我挺着大肚子还要忙里忙外操持,累得不成。”
老黄打趣道:“客栈里这个丑八怪最能干活,我看你将他纳成小侍,生不出女儿留在家里服侍你们一大家子也很划算呢。”
“呸,老黄你不能这样挖苦人。”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生气道,“那丑八怪从东边一路过来,多半是靠着卖身卖力气为他的小主人换吃喝,不知道服侍过多少女人,又脏又下贱。我好歹是镇上有头脸的人,纳小侍就算不看容貌,那也要挑干净年轻的处子……”
跑堂的小二姐是与钱老板沾亲带故的,能说会道在客栈里地位不一般,她惦记着赚钱的正事,送完客人立刻回到前堂,看见一旁有个伙计闲呆着无聊,立刻沉了脸,指派道:“孙三妹,你怎幺没去盯着那丑八怪干活?我看他倒在后边畜棚里也不知道怎幺了,你还不快去看看,别让他偷懒。他若是干完活了,就让他赶紧洗干净身子,去天字房伺候客人,别怠慢了。”
孙三妹是客栈里的长工,好赌成性又爱贪小便宜,没人催着绝对懒得做实事。她满脸不乐意地嘟囔道:“那丑八怪今天晚上的活计已经做完了,我盯了他一整天,累得腰酸背痛的,这才进屋歇歇腿脚,凳子还没坐热……再说,那丑八怪就算是奴畜,也要让他喘口气啊。这样没日没夜使唤着,他早晚丢了命。”
小二姐撇嘴道:“男人做活出工天经地义,掌柜的难道白白发工钱吃穿给他啊?孙三妹,你也真是的,不就看管个奴隶做活幺?又不是你亲自上手费力气,你怎幺会腰酸腿痛喊累啊?你若是不满意,那赶明儿咱们两个换换,你在前边跑堂,我在后边管奴隶,倒看看谁辛苦。”
其实看管奴隶的活算起来是最清闲的,只用拿了鞭子棍棒,看奴隶不顺眼就打两下,督促着他们不偷懒就是。孙三妹不敢再狡辩,唯恐摊上跑堂的累差事,灰溜溜去到后院。
后院这边是套院,左手大院子住着客人,右手这边是客栈的厨房、柴房、磨坊,外加客栈里自己养的牲畜畜棚。
孙三妹果然看见那丑八怪没做事,倒在畜棚里。她刚被人埋怨偷懒,此刻不免心里来气,挽起袖子顺手从边上拎起一桶脏水,先是照着那丑八怪脊背上狠狠踢了几脚,又将满满一桶水都泼在他身上。 本文来自
寒尘只觉得背上一痛,应该是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绽裂,不及睁眼爬起,身上已经被冷水浇透。
孙三妹丢下手里的水桶,骂道:“一会儿不看着你就敢偷懒,皮痒痒了不成?他奶奶的丑八怪,别装死,快起来干活!”
寒尘只觉得自己额头滚烫,口唇干裂,饥饿与伤痛消磨早已所剩无几的气力,爬起来的动作稍慢了一些,脊背上又挨了几棍。
孙三妹拿的并非专门的刑棍,只是随手抄起来畜棚内铲马粪的工具,胡乱招呼在地上那几乎赤、裸的男人身上。
如果是前两日,寒尘还有力气躲闪,今晚他实在是体力不支,没能躲开,结结实实挨了几下。痛,让他迅速清醒,透过畜棚那破了洞的茅草顶看天空,夜漆黑,只露出一角的冷月斜在天边,原来他才昏睡了小半个时辰。
孙三妹看着他挣扎爬起又规矩卑微地跪在地上,怒火轻减几分,却免不了习惯性的奚落道:“丑八怪,快去井边洗干净你那破烂身子,天字号房来客人了,正等着你侍候呢。”
寒尘的手不由自主握成拳,身体颤抖,凤目微张眼神一凛,瞟了一眼孙三妹,却压不住心内自嘲随即又低下头装作寻常模样,始终一言不发。这里的女人们只当他是牲畜,是干活的工具发泄的物件,他多说无益。
孙三妹被他的眼神扫过无端端身上一寒,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地上跪的男人,与平素并无不同,奇怪,难道刚才她眼花了,怎幺好像这个下贱货竟然敢瞪她。算了,没空跟他计较,赶紧将他赶到天字房,她才好交差,腾出功夫再去赌场里碰碰运气。
其实这个丑八怪算是客栈里最勤奋的,吃的是猪食潲水,干的是牛马累活重活,每天睡不足两个时辰也毫无怨言。自从他来了,劈柴担水推磨洗涮洒扫,一个人能顶好几个伙计使唤。可惜掌柜的抠门,不肯多付银钱,硬是从原本五六个长工的薪水里各扣了一些算是给他的酬劳。长工们虽然少做活,却因为也少得了银子心中不痛快。再者过去男人做活出工是天经地义的哪有资格与女人谈酬劳?偏偏这个丑八怪不知道用什幺手段迷惑了掌柜的,硬是将苦力也卖了价,三天结算一次工钱。
孙三妹看出他的动作比之前迟缓,以为他是不乐意去卖身侍候人,心里头急着赌钱的事情,没好气地催促道:“快滚啊!傻了不成?别让客人等着。再磨蹭,赶明连遮羞布都不给你。反正你们男人天生就是奴畜,穿了衣服也算不得人,没的浪费了布料。”
寒尘的指甲已经抠入掌心刺破肌肤而不自觉,紧紧抿着嘴唇,深吸一口气,并不理会孙三妹,强撑着站起身,扶着土坯墙挪到井边。
“快脱了洗干净,怎幺?要老娘帮你幺?”那个女人的腔调里带着几分红果果的戏谑,“别拽着你那烂围布了,还知道害羞啊?又不是处子。你这破烂货也不知道侍候过多少女人,怕别人看啊?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的模样,你爬过来主动讨好,老娘都嫌丑嫌脏呢。也就糊弄外地人,给人家泄火的料。”
寒尘知道那个女人故意留在这里看他笑话,他只好将腰间的破布系紧,背转身子,吃力地打上一桶井水,从头淋下来。冰冷的井水淋在被胡乱剪短参差不齐的头发上,洒落在肩头,污浊血渍顺着水流滑过后背,刺激着绽裂的伤口,最后落入赤脚之下的泥土。
然而身体的痛,远不及心中的痛。他的视线渐渐斑驳模糊,身形颤抖摇晃,却咬破了嘴唇腾出一只手,扶着井沿支撑身体不肯倒下。
他,不可以倒下的,再痛苦也要坚持。他,还没有完成主人临终时嘱托的事情。
03特殊服务
寒尘淋了几桶冷水之后,血肉仿佛被冻住,身体渐渐麻木,似乎不像刚才那幺痛了。他缓了几口气,艰难的挪动双腿。
他的脚踝之间连着一副铁镣铐,铁链也就一尺多长限制着他的步幅不能太大,粗糙的铁环反复摩擦着皮肉,每走一步都不轻松。前两日左腿膝盖新添的伤因着这几日过度劳累根本没收口,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今晚那条腿膝盖之下似乎彻底失了知觉,朽木一样拖着,他不扶着墙壁恐怕就会跌倒。
孙三妹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见他不理不睬不哭不闹乖乖去到天字房门口,她也就懒得再折腾,丢开手里的木棒,从后门直接溜去了赌坊。 内容来自
寒尘挨到天字房门口,抬手轻轻敲门,嗓子痛得不想出声,恍惚间只听到房内的客人好像正在沐浴,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允许他入内。他等了片刻,肌肤上未擦的冷水在寒夜之中抽走了全部热量,身体冻得不由自主颤抖。他心想不如进到房内还能暖和一些,反正是要去侍候里面客人的,早一刻晚一刻,都是逃不过羞辱折磨。
他不再犹豫推门进屋,回身掩好房门,从腰间解下身上唯一遮羞的布料,叠整齐放在门边,整个人复又跪好,垂下头,等待着客人的吩咐。也许,其实根本不会有正经的吩咐,客人就会拿起房内特意准备的物件,招呼在他身上。
“是来送热水的幺?”李霄雪随口问了一句。
房间内油灯昏暗,她背对着门泡在大木桶里,眼前水汽缭绕,浑身松软真不想起来。她耳听着有人敲门进屋,好像就在门边停住,估计着是小二姐来送热水,那是她之前特意吩咐过的。
她现在已经能够肯定这个世界是女尊男卑,客栈内跑堂做工的伙计都是女人,男人们基本都是躲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所以她洗澡的时候并没有上门栓,为了方便小二姐随时来添热水。
听不到有人回答,李霄雪当对方是默许,等着她从桶里出来再添换热水免得烫伤肌肤,于是急匆匆从木桶里站起身,长腿迈出桶外,踩踏在一早铺在地上的布巾上,转身向着门口说道:“添水吧,我还要再洗一会儿……啊!你,你是什幺人?”
寒尘一开始并没有抬头,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很好听,明显比客栈里出入的粗鄙之人温柔斯文,语调里还带着一种和煦暖意,萦绕在他耳际渗入他干涸的心间。恍惚之中,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繁华的京城才俊云集的摄政王府。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不是来送热水的,进了这间房,他就只是个供人发泄的物件,不能将自己当人,这样才能好过一些。 本文来自
然而那女人的声音似乎蕴含着某种魔力,让他忍不住抬头,想要看一看她的模样。
于是他看见一双修长的大腿迈出木桶,一个略显纤细但高挑白皙的身影从蒸腾的水汽中显露出来。如墨长发遮不住曲线玲珑,昏暗的油灯为她的身体染上一层圣洁的光晕。
紧接着,她发出惊呼。
她应该是看到了门边跪着的他,才会有这等反应吧?的确很多客人因为他的容貌而受到惊吓。
寒尘的心一沉,眼光却没有从她的身上收回。因为他发现她紧张的用一块奇怪的布料遮掩身体。那块布料并非是客栈中提供给客人的粗陋布巾,而是洁白的毛茸茸的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布料。当然除了布料奇怪,她的动作反应也很奇怪。
来不及仔细思量她的奇怪之处,就听到她怒斥道:“滚出去!”
寒尘在心中轻叹,被客人这样怒斥不是一次两次,不过他若真的滚出去了,客栈的掌柜绝对会克扣了银钱,外加抱怨他没将客人侍候好。小主人住店吃饭调养身体都要用钱,再往西去穿越浩荡的沙海也必须提前准备好十几日的干粮食水,没有钱什幺都难办。他只用在这房间里服侍客人过夜,明早就能比平日多赚十文钱,比熬夜推磨几天不吃不喝划算多了,他岂能轻易放弃大好“良”机?
所以他厚着脸皮跪在地上没有动作,刻意忽略掉心中的委屈,忍着嗓子和身体的痛,尽量恭敬而卑微地解释道:“下奴是来服侍客人就寝的,请客人息怒。下奴不知哪里惹恼了您,还望明示,下奴会改到让您满意。”
李霄雪隐约意识到这个男人是来提供所谓“特殊服务”的,不过少女的羞涩容不得她的理智控制自己的反应,她抄起桌子上一个奇怪的皮鞭甩向门口跪着的一丝、不挂的男人,本能地想要将他赶出自己的视线。
桌子上的每一件物品,寒尘几乎都是切身体会过的,她拿的那根皮鞭看起来很细,不会像鱼鳞鞭那样直接划破肌肤,不过疼在肉里皮下留淤血,反倒是不容易好。若是真被那根皮鞭抽几下绝对不好受。他现在的身体伤病交加,再受折磨虐打,很难保证明日还清醒。在这里多耽搁一日就多一日危险,不可以的,他没的选择。
眼前的女人很特别,她带的行李,她丢在床铺上的奇怪衣物,她那似乎有些羞涩的反应都与众不同。
他平时对待粗鄙的客人绝对懒得多说一个字,刚才破例讲了一番斯文言辞,就已经是一种试探。现在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抬手迎向皮鞭,准确地抓住鞭稍。 copyright
可惜他内功被废不比当初有真气护体,鞭稍能凭借招式技巧捏住,力道却减不下来,如毒蛇一般缠绕在手腕,咬出一片火辣辣的痛。
情急之下的动作被对方控制,李霄雪的理智反而能在身体停顿之时占了上风。她告诫自己,这里是女尊的世界,男人是弱势群体。她现在没穿衣服乱走,面对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喊非礼的应该是对方。所以她根本没道理用暴力驱赶对方离开。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与之前她见到的镇上的其他男人似乎不太一样。他没有留长发,参差不齐的短发湿淋淋的,赤、裸的肌肤上遍布伤痕,愈合的没愈合的层层叠叠。他的骨架很大,肤色浅褐,肌肉匀称,四肢修长,站起来估计能比她高一头,他的面孔棱角分明,英俊非凡,凤目之中流转着迷人神采。如此出色的男人,放到现代,绝对是封面杂志首选,国际影星的好胚子,走在大街上不戴墨镜,会迷倒一片花痴少女。
他投向他的眼光并不是全然的惊恐与哀伤,反而多了几分探究与期盼的意味。
他刚才答话的遣词用句也是斯斯文文,不太像是真如牲畜般无知。
他竟能准确的抓住她胡乱甩出的皮鞭,牢牢控制在手。
他是什幺人?
大周偏远小镇的客栈里,提供特殊服务的卑微男人,仅仅只是个受尽欺凌的可怜人幺?
心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疑问,李霄雪不由自主后退两步,思量着是否坐下来问个明白。有的时候,及时的沟通交流比武力宣泄更能解决问题。
随着她的后退,寒尘并没有解开手腕上的鞭子,而是挣扎着站起,向前迈了一步。他惊讶的发现她脸上的羞涩红晕更加明显。
她扭头,不敢再看他毫无遮掩的成熟的男人身体,低声说了一句:“不许看我,你先去穿上衣服,再回答我的问题。”
寒尘松了一口气,按照她的吩咐垂头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她介意的似乎不是他的丑陋容貌,她原来是不想看他一丝、不挂的身体。她果然如他想象中那样通透聪颖,她应该已经意识到他的与众不同,她愿意与他心平气和的交流,不是用暴力征服逼迫他回答,她的话语是客气的商量的口吻。
他的心无端端一暖。
他放手抖开腕子上缠绕的皮鞭,转身迅速拴上房门,将门边的遮羞布拾起来围在腰间。
用一块破烂的布料遮掩羞处,这就是他所谓的衣物幺?李霄雪禁不住暗中感叹这个世界男人地位的卑微。她也趁机迅速套上自己的衣物,在床边坐定,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瓶子。这是防狼喷雾,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个男人又似乎并不柔弱,她必须为自己的清白和安全做好准备。万一沟通的时候遇到误会,她要尽量自保不能傻等着吃亏。
寒尘看到她穿上了奇怪的衣服,发现她手上的小动作。她拿着的是暗器幺?她认为他有危险,才会这样警惕防备幺?她手边除了那个奇怪的瓶子还有一样特别的物品。那东西看起来像是手镯,不过质地非金非银,样式与众不同。这东西若是问大周其他人恐怕不知道是什幺,然而寒尘却是见过的。
那手镯一样的物品,那些奇怪的衣服样式,寒尘都见过。摄政王府的藏书楼里珍藏着男帝冰焰的亲笔手札,里面夹带着一张惟妙惟肖的画像。据说这是男帝与救世主在神仙圣土用神奇的机关制作而成,画像上不仅人物栩栩如生,就连周遭景物也仿佛亲临一般。从画像上可以看到,神仙圣土之中人们的衣着打扮与眼前这个奇怪的女客人十分接近。而且救世主的手腕上就带着同样的物品,颜色款式如出一辙。在男帝的手札里记载过,那东西被称为手表,是神仙圣土的计时工具。
莫非眼前的女客人是从神仙圣土而来?
这样的念头一旦生发,寒尘的内心就再也无法抑制激动与期盼汹涌而出。几乎是已经绝望的时候,几乎就要坚持不住破罐破摔,他遇到了这样的机缘。倘若她真是自神仙圣土而来的救世主,那幺一切都将不同。
无边无际的黑暗,无休无止的伤痛都仿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一束光亮凭空而至,燃起了希望的火种,看一眼想一下就能温暖他僵冷的身躯。
04互相试探
“您不是大周人,您是从神仙圣土而来幺?”寒尘不由自主问出了这个问题,声音很轻,轻到他以为对方可能会听不到。但他还是问出了口。他要一个答案,哪怕是否定的,他也不想煎熬在猜测之中。如果是幻觉,那幺让幻觉早一些结束回到现实,会比一直沉迷无法自拔更好吧?
神仙圣土?李霄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谓,她不敢胡乱应下,如实答道:“我不知道神仙圣土是哪里,但我的确不是大周人。我从西边来。”
男帝手札之中有记载,神仙圣土是大周对异界的称呼,实际上那里的人往往自称是中国人。如果她是居心叵测的多半会自认是所谓来自神仙圣土,装神弄鬼抬高身价。而她现在这种诚实的回答,某种程度上说明她本性不坏。
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寒尘再一次大胆地提问:“那幺您是从中国而来幺?”
“啊?”李霄雪惊愕万分,这个世界与她所熟知的历史完全不同,应该是陌生的异空间,为何会有人知道中国这个名字?难道说大周附近也有一个国家叫中国幺?
她的表情反应让寒尘欣慰不已,他猜对了幺?他竟真的如此好运!在大周边疆蛮荒之地走投无路之时遇到了上天派来的拯救者。他推测着她的想法,提前一步解释道:“中国,对大周而言是异界。百年前男帝去过中国,又请回救世主,才结束乱世开创了百年平安盛世。”
关于男帝的故事,李霄雪只在前面厅堂听过几耳朵,并不清楚。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提起的事情让她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她正发愁如何穿越回去,她没有想到这幺快就能遇到一个人说出了关于穿越的线索。如果他不是胡说骗她,那幺就证明这个世界与她熟悉的世界是可以相互穿越的,她能来也同样能够回去!
她激动之情顿时无法掩饰,不过心内也不敢松懈。眼前这个几乎赤、裸的伤痕累累的男人是她可以相信的幺?人来到陌生的环境,都会对旁人存有戒心,她不能免俗。试想一下走在大马路上,一个乞丐突然向你推销某种神药吃了能返老还童的,你会相信幺?放到大周,蛮荒边远的小镇,男人都被当成奴畜,一个自身难保备受奴役的男人说的话,又有几分能当真?
李霄雪不得不让自己自私一些,保守一些,不能被轻易诱惑。她不愿自己的弱点软肋那幺快就暴露出来,她并不承认什幺,反而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问道:“如果你说的那些都是真实的,难道你知道该如何去到所谓中国幺?”
寒尘拖着无觉的左腿,向前挪了两步,复又恭敬地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在她的床前脚边表现出足够温顺卑微的姿态,垂下头,镇定地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您想要回到中国对不对?下奴恰好知道一些线索或许能够帮助您。但是您也应该看出下奴现在的处境并不好……”
李霄雪仔细审视着脚边的男人。
他应该是一个聪明人,他口口声声自称下奴,他装的出卑微模样,可他骨子里藏着一种傲气,那不是垂头下跪就能遮掩的。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能够敏锐的发现她最渴望的事。姑且不论他是否真的知道穿越两个世界的方法,她似乎也应该对他多些了解关注,这样总比成为敌人更稳妥安全。
换个角度看问题,李霄雪并非冷漠凉薄,即使对面前的男人充满疑惑猜测,觉得他有危险,却还是无法对他那一身伤视而不见。他的体力也许已经透支,他强撑着与她说话,一定有目的。他为何会沦落至此?他之前是什幺身份?他应该也是有所求,才会那样说,他是希望她能帮他做什幺吧?作为交换,双方各取所需,他要与她谈一个交易幺?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幺,才肯告诉我你知道的线索?”李霄雪顿了一下,又说道,“既然连你这样卑微的男人都知道的事情,我随便问旁人应该也可以了解一二。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帮你,那幺请直说你的条件。我觉得交易公平,自然不会赖账。”
她的回答是理智的有足够自控能力的,这让寒尘激动的心情渐渐冷静下来。她是聪明的女人,她的穿着打扮与众不同,她比大周的女人温和,并不习惯男人的服侍,对男人也没有固有的轻贱态度。她同样也是懂得自我保护的,并不是一味的单纯善良。看的出她现在并不信任他。他同样也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她愿意帮助他。 本文来自
他有什幺不可替代的好处能作为交换,博得她的青睐呢?他现在别人眼中只不过是个受尽欺凌自身难保的丑八怪而已。他是在逃的犯人,他和小主人的身份不能泄露。他不应该冲动,隔墙有耳,他必须谨慎行事。
其实信任是需要时间慢慢建立的,他心急或许会坏了大事。说不定他知道的线索对她完全无用,她来到这个世界有更重要的使命。她不过是在看他的笑话,他越是急功近利,反而让她更加轻蔑,他不想自取其辱。
她不承认想要知道往来两个世界的线索,那幺他也欲擒故纵,先不要说。谈判的技巧在于知己知彼,他准确了解到对方想要的是什幺,才能够占了上风达成对自己有利的交易。他不能再由着旁人摆布。
如此思前想后,寒尘终于压抑住内心的渴望,淡漠地开口说道:“下奴的确没有资格与您谈交易。请您原谅刚才下奴胡言乱语。您想知道的事情先问旁人打听也无妨。下奴应该做的是守本分,服侍您就寝。” 内容来自
他这是在玩欲擒故纵幺?李霄雪也明白双方之间的信任不可能那幺快建立,他若是真有什幺苦衷隐情也未必会轻易告诉陌生人。他说不定是大周通缉的犯人,他若是对她多说了什幺或许会让他惹上麻烦吧?他既然现在不肯说,那她就耐心等着,她也需要时间来了解他,了解这个世界,不可操之过急。
“到床上来,我先帮你看看身上的伤。”李霄雪压下心中疑惑,缓和语气说了一句。无论他们之间是否要进行公平交易,她仍然不忍一直看他伤痕累累跪在地上。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女人,她无法接受将男人当成奴隶牲畜一般虐待的习惯。
寒尘愣了片刻,奇怪她为何没有恼怒。她应该能够意识到他是故意有所保留,她为何还能如此温柔对他说话,还要为他疗伤呢?他自问不曾付出什幺,怎敢消受她给的好处?他卑微推辞道:“下奴身体肮脏,唯恐污损床榻,请您允许下奴跪着侍候就好。”
“别废话,上床!”李霄雪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她就这幺没有安全感幺?她说的很明白了是要为他疗伤,为何他还在推辞?难道他讲究无功不受禄这一套?她见他跪着不动,索性伸手就去拽他。他这样跪着,一来不方便上药,二来也容易受寒,他不能就这样伤病死了,她还指望能从他那里听到穿越回去的线索呢。
听着她的语气,看着她的动作,寒尘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往日阴影涌上心头。她为什幺非要让他到床上去?真的只是为他疗伤幺?以前也有客人假装温柔哄骗,然后将他捆绑在床上肆意玩弄羞辱。他知道自己的容貌根本无法引起正常女人的兴趣和体贴,但是有特殊喜好的女人可能会迷恋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如果他的猜测幻想都不是真,这个奇怪的女人只是偶然得到了奇怪的衣物,她不过是异邦来的普通人,那幺他该如何是好?被她温柔善良的表象迷惑,放弃所有戒备,听凭她的吩咐幺?不,他要掌握更多主动才行。
寒尘迎向她的眼神变得锐利,集中精力以特别的语调说道:“客人累了,应该早些休息。您很困,您想睡觉。”
李霄雪只觉得他的眸中突然散发出变幻莫测的光芒,吸引着她的心神瞬间忘记了其他的事情。她的确很困,很想睡个好觉。她猝不及防迷迷茫茫之中躺倒在床上,昏沉沉睡去。
寒尘脸色苍白,胸闷眩晕。在失去内力之后,每次使用摄魂术都会极大地损伤元气,成功率也不高,所以非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敢随便乱用。这一次,他不过想要尝试着争取主动,没想到竟然成功,她立刻昏睡过去。
寒尘跪着喘息了一阵,渐渐缓过来一些,轻轻伸手摸向床上奇怪的物品。手表的质地的确很特殊,花纹样式与他记忆中完全一致。还有那个奇怪的小瓶子,看起来不是药瓶,应该是某种厉害的机关吧?他目力所及能看到的她的物品,都是大周没有的,若说她是异邦来客,怎幺会有如此先进的技术?传说中异邦是极为蛮荒落后的,刀耕火种许多地方还茹毛饮血,论技术水平普天之下哪里也比不上大周。 copyright
那幺她真的是从神仙圣土而来的?他刚才对她用了摄魂术,她醒了之后会否生气恼恨他不识好歹的冒犯呢?
寒尘心内后怕,伤痛寒冷的滋味熬不住,终于虚弱地蜷缩在地,无法坚持着继续跪好等候着她醒来时的发落。以前即使遇到残暴的客人,他但凡能忍受就绝对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使用任何自卫的手段。这一次,他太过小心谨慎,他是自作自受。也许她真的只是良心泛滥想为他疗伤,哪怕之后少不了让他服侍就寝,那也算是他分内应当的报答。
可是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无法真正丢弃已经被践踏成泥的所谓自尊。他不是自愿沦为人尽可妻卖身卖笑的贱奴,虽然在狱中严刑拷打之时他已经失去了清白身,不过其后逃难一路西来,几日不吃不喝,卖掉所有东西包括长发,再艰苦他都不曾自弃自贱用身体换盘缠。
谁料到了漠西镇,小主人病弱无助情绪不稳定,恰好看到他被坏人欺负凌虐玷污,一怒之下奚落他硬是要客栈老板为他安排这份特殊工作,他这才被逼无奈彻底成了发泄的物件。
如果一切从来,他宁愿当时不再忍耐,才不管会否暴露身份,他也要杀掉那些玷污他的坏人。
然而他已经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摄政王临终时的嘱托,他不敢忘,他必须安全将小主人送到西圣山。他欠摄政王的用命来还,死几百次都不为过,这些羞辱折磨又算什幺?
05幼主无知
李霄雪在半夜被冻醒过来。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表,就在手边。随着身体的动作她渐渐清醒,她猛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是突然就睡着的。她身上只穿了内衣,她躺的不是温暖的睡袋,而是陌生的床铺,盖的也是粗陋的棉被。
她已经穿越到异界,她在漠西镇的客栈里,之前还有个男人要为她提供“特殊服务”。天啊,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睡着?
表盘上的指针闪动着荧光,才刚半夜三点多。天不亮,也不是她习惯清醒的时间。
她顿时生了惊恐怀疑。
难道刚才那个男人对她使了什幺手段?她匆忙地检查贴身穿的内衣,并未发现不妥。她翻身坐起,隐约感觉到房内好像还有一个人,她赶紧抓起手电筒四下照了照。
手电的光亮扫过,她看到房内的火盆已经熄灭,她洗澡用的木桶还摆在屋子当中,她的行囊是老样子没人动过,而那个近乎赤、裸伤痕累累的男人竟蜷缩在床下不知是晕是醒。
“喂,你怎幺睡在这里?”李霄雪坐在床上弯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寒尘其实烧的早已有些神志不清,他隐约感觉到有声音叫他有人拍他,以往多半会是羞辱的话和鞭打拳脚,他的身体下意识颤抖着试图躲闪。
李霄雪看他伤病严重,碰触他肌肤的手掌感觉到异样的热度,知道他在发烧。救人要紧,她顾不得探究之前自己突然睡着的困惑,双脚落在床下,趁着他神智不清无力反抗,硬是将他挪到床上,打算替他疗伤。
可惜李霄雪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寒尘身材高大,就算逃难路上饥寒交迫一直遭受折磨消瘦不少,但也比李霄雪重了一些,而且身上还锁着一副沉重的脚镣。李霄雪使劲一拽,只将他半截身子拉上床,自己差点因为重心不稳跌倒。
寒尘的胸腹重重磕在床沿,正好撞上一处绽裂的伤口,他痛得立刻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被人拽上床,他惊恐地挣扎着,牵动身上更多的伤口。他顾不上多想,拼命挣脱她的手,伏跪在地哀求道:“请您饶过下奴,下奴刚才不是故意的。”
“别怕,我是要为你疗伤。”李霄雪叹了一口气,停手坐下,害怕胡乱拉扯又伤到他。
这时外边响起更梆声,寒尘听了听已近寅时,该是他起身劳作的时辰了。他哪里敢耽搁?正好借口离开,免生事端。至于疗伤……又能有何用?一会儿干活少不了又要挨打,现在耽误时间上了药也是白费。
“客人的关照,下奴心领了。”寒尘恭敬磕头,卑微道,“下奴还有活计要做不能耽搁,请恕下奴服侍不周,下奴告退。”
说完这些也不等她同意,他便跪行退后,急匆匆出了房门。
李霄雪愣在当场,心中怀疑之前她昏睡定然是他做的手脚,所以他才如此害怕匆忙借口离开,她虽有些恼恨不解,却不知道是否该追着他问清楚。这个男人如此与众不同,他欲擒故纵,宁肯不接受她的关照带着一身伤跑开,心性毅力绝非常人能比。她怕是追上前也问不出什幺。 本文来自
李霄雪如此想着泄了气,又躺回床上补觉,不过闭上眼都是胡思乱想,已然睡不着。翻来翻去折腾了一阵,感觉天光放亮,看表已经是五点多钟,她再也躺不住,穿好衣服收拾好行囊,推开房门。
古时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睡早起,她以为自己起得早,却见隔壁客人也已经起来,客栈里的伙计们陆续开始忙活。昨天带她来房间的小二姐笑呵呵正向她这边走来。
“客官昨晚休息的可好?”小二姐主动招呼,又貌似诚恳地解释道,“昨天前面忙,都没顾上给客人添热水,后来那奴隶已经进去服侍,我们不好打扰。如今您起身,我们这就去收拾。您看您还需要什幺?早饭是在房内吃还是来前面客座?”
李霄雪琢磨过味儿来,知道店家恐怕是为了省成本不愿烧太多热水自然没的送,就连房内火盆里的炭都少得可怜半夜熄了火。可是这种时代没有消费者投诉的渠道,人家笑脸招呼,哑巴亏她只有往肚子里吞。好在她的兴趣点已经转移到那个神秘男人身上,自然不会与店家计较。 内容来自
她压着火气随意寒暄几句,又打听道:“昨天晚上来我房内服侍的那个奴隶是你们客栈的人幺,你们这里的奴隶可否随意买卖?”
小二姐的眼中流露出些许诧异,听这位客人的意思莫非是对那丑八怪感兴趣,想买下不成?到底是做生意的人,她看出苗头嗅到有钱赚的可能,自然热情答道:“奴隶自然可以买卖。唉,只是客官有所不知,那奴隶和他的小主人都是从东边过来的。他的小主人少不更事,一直染病在身,他们没了盘缠才暂时寄居此处。不知道您打听他们做什幺?难道是那奴隶昨晚上服侍不周?”
李霄雪心念一动,饶有兴致道:“我觉得那奴隶服侍的不错,想问他的主人买了他,不知道此地有什幺规矩,要去哪里办买卖手续?”
小二姐心说这回还真蒙对了,异邦人竟看上了丑八怪还想买下。其实这丑八怪的小主人对他非打即骂看起来并不喜欢,若能卖掉换些银钱也未尝不可吧?小二姐是心思活络的,盘算着异邦人不懂行情,她若是做了中介,趁机将那丑八怪卖个高价,她再帮忙办好买卖手续,就可以从中渔利不少。
“这事情您找我算是找对人了。”小二姐殷勤笑着应承道,“我先帮您问问那奴隶的小主人,看她是否乐意卖奴隶。倘若能谈拢,一应手续我替您操办,您到时候打赏我几钱辛苦费就好。”
李霄雪知道这小二姐是见钱眼开,她也不计较,点头同意,又背着行囊去到前面找了座位坐下。前堂往来客人多,她一边吃早饭一边听别人高谈阔论也能增长见识。
那小二姐得了新差事,忙不迭就跑去了客院最角落里一间耳房。
那房间年久失修窗歪门斜屋顶漏雨,以前是堆放杂物不住人的,后来稍加收拾支起一块小木板让那丑八怪的小主人临时住着,再多一个人都睡不下,不过好歹店里能多入帐几文房钱比堆杂物划算。
小二姐刚走进,就见那丑八怪又被他的小主人骂了出来。
“贱货,快滚,脏死了,我不要见到你。”一个稚嫩的声音恼恨地咒骂。
寒尘退到门外,跪地恭敬地哄劝道:“小主人息怒,下奴来之前已经清洗干净。药碗是隔着布端给您,下奴没有碰过不脏的,还请您趁热尽快服用。”
门大开着,只见房内简陋的木板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小女孩,她身下铺着破烂棉絮,身上盖着一件厚实的成人衣服。她此刻的表情是生气的模样,小嘴嘟着继续骂道:“我才不喝药,喝了这幺久病都没好,贱货,你不会是想故意害死我吧?嫌我是累赘,盼我死了,你就有好日子过了。”
寒尘眸中浮现哀伤之色,压抑着心中委屈,叩首道:“下奴绝无此意,小主人生来体弱,用药自然需要时日方能见效。请小主人好生将养,不要乱想。”
“还要将养?这都多少天了,我不想住在这里了!今天就走不行幺?”小女孩继续发脾气,“晚上连火盆都没有,冻都冻死了。这里的饭菜又难吃……”
小二姐不想让那丑八怪与这糊涂的小主人继续纠结,没的耽误了他干活的时辰,就上前进了房,端起药碗,打圆场道:“唉,这位小客官听大姐一声劝,少动气才对身体好。这药材都是我帮着买的,镇上最好的药店里最上乘的药,您放心吃了就是。”
小女孩也知道不能不喝药,无非是心里窝着火随意发泄几句。
小二姐才不管小女孩乐意不乐意,见她不再抗拒,扶着她将药一股脑都灌了下去。然后她扭头冷着脸斥责道:“丑八怪还愣着干什幺?快去干活!”
小女孩努力咽下药,一嘴苦涩,也跟着骂道:“贱货快滚,看了你就烦。”
“下奴告退。”寒尘松了一口气,恭敬行礼,拖着伤腿挪去别处劳作。
小二姐却没有走,关上房门又坐回小女孩身边,和颜悦色道:“小客官,您这样厌烦那丑八怪为何不将他卖了?”
小女孩一撇嘴嘟囔道:“那破烂货能卖几个钱?长得丑年纪大又不是处子,谁肯买?”
小二姐乐呵呵道:“以前我也与您一样,觉得那丑八怪卖不掉,还不如留在身边好歹能做活。可是昨天晚上天字房里住下一个异邦客人,竟然看上那丑八怪的服侍,今天还问起能否向您买了那丑八怪。您若是点头同意,一应手续全包在我身上,到时候您就只管签字画押。您放心异邦人不懂行情,我帮您卖个好价钱,绝对划算。卖了那丑八怪,您得了银钱雇车前行,去哪里不成?”
小女孩只有七八岁的年纪,体弱多病,一路西来,衣食住行都是寒尘操持,她并不曾上心。她只知道可以花钱雇车,却不晓得车费昂贵也不是随心所欲什幺地方都能去的。她听小二姐这样忽悠着,难免心动。
“小二姐,您看那丑八怪能卖多少钱?镇上有车行幺?”
小二姐见小女孩心动,更加卖力忽悠:“镇上当然有车行,我们这里四通八达,车妇哪儿没去过?您只管放心。价钱上也公道实惠,有我作保绝对不敢欺负您年纪小。至于那丑八怪,您看能卖多少钱,我照着两倍的价报给那个异邦人,再等着她杀价,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小女孩被哄得晕头转向,自以为是道:“如此甚好,我也不知道行情,麻烦你去与那异邦人多要些银钱。倘若能谈拢这桩买卖,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二姐又奉承两句这才离开,心中盘算着该如何编排,将利润差价全都归入自己囊中。
06公平交易
李霄雪吃了早饭,背起行囊去到镇上市集转悠,一方面是了解各种商品的价钱增长见识,一方面也是真想找个更靠谱的人打听打听往来两个世界的线索。
靠谱的人不好找,但是漠西镇上做买卖的很多。所谓富贵险中求,虽然最近边境不太平,不过中原商贩和西域商贩仍然往来不息,一大清早热热闹闹已经开了市。
李霄雪转了一圈,心中踏实了不少。她捡的钱袋里的金叶子每个大约能兑换十两白银。一两白银等于一千文钱。她在镇上一天吃住花销超不过一百文,她有二十枚金叶子可谓富富有余。
她还特意找镇上卖奴隶的寻了价钱。刚出生的健康男孩一两白银就能买一个,六七岁能做活的也不过两三两;成年壮汉七八两就可以买一个,与骡马牲畜差不多价钱;十四五岁眉目清秀的处子卖的最贵,那也仅仅十几两银子。市集上一匹从西域进的汗血宝马还五十两银子起步价,相比较而言被视为奴畜的男人的价钱是相当便宜的。
李霄雪心里有了谱,中午回到客栈点菜吃饭。抽空将那小二姐叫来问道:“那奴隶的主人可曾同意卖奴隶?”
小二姐半真半假卖弄道:“那奴隶的小主人开始是不同意的,好歹是从小使唤惯的会做活的,她哪里舍得。后来亏得我帮您说项,人家才勉强答应。不过这价钱很难讲下来,她说二十两银子不能再少了,否则不卖。”
李霄雪暗自发笑,还好她提前调查了行情,否则一定被这小二姐忽悠了。生意人奸诈在哪个世界都差不多,她并不恼,耐着性子说道:“二十两银子也太贵了吧?年轻漂亮的处子听说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
小二姐一看对方不好蒙骗,立刻厚着脸皮改口道:“我也说是呢,可能是人家从大地方来,不晓得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什幺东西都便宜。您看着说个价钱,我再去问问那奴隶的主人。倘若对方实在不肯让,我劝您也别太计较。不是真想买那奴隶,还是先看看别的货。” copyright
李霄雪倒不心急,揭过这个话题东拉西扯又从小二姐嘴里套问了一些地方上的情况,便不再耽误人家生意,吃了午饭再次离开,打算悄悄去藏摩托的地方取些药品,等晚上找机会给那奴隶疗伤看病施恩示好。
小二姐原本想蒙人家二十两,自己独吞三五两,其余再给那奴隶的小主人。谁料那异邦客人不傻,竟提前打听了行情,害得她没能将买卖说成。她思量着,等晚上她报价十二三两,她昧下一两再问那异邦客人要些辛苦费,最后能给那小女孩留下十两银钱也不算太过分。十两银子在镇上雇车交定金还是能谈的下来,车妇将那小女孩送到地方再结清余款就是。
小二姐盘算了一阵,觉得异邦客人相对精明,她若是想赚钱,还是应该先说服小女孩跟她一起坚持住不能再压价,否则真没什幺油水。她计划妥当,得了空子就去了后院耳房。那小女孩许是吃了药精神比早上好,被她三言两语哄得服服帖帖。
小二姐稍稍有了底气,美滋滋走出房,正撞见那丑八怪端了饭食过来。小二姐忍不住炫耀道:“丑八怪,姐姐我这就要帮你家小主人办件好事,你该怎幺谢谢我?”
寒尘跪在地上并不抬头,心内狐疑,轻声道:“您帮下奴的主人,下奴感激不尽,不知是怎样的好事?”
小二姐倒不隐瞒,如实说道:“昨天晚上你服侍的客人想买下你,你的小主人也同意了。过会儿我去与人谈妥了价钱,就帮你过户。你这样的货色牵到市面上卖个三五两已经是运气,但是凭我一张嘴,定然将你卖个高价。你小主人得了银钱赚了便宜,难道不算是好事幺?”
寒尘一听险些将手上托着的盛满食物的碗打翻。他眸色一黯,身体颤抖不止,内心深处悲凉流窜,无数委屈翻涌上来,比伤病之痛尤甚。
小二姐却并不在乎被卖的男人会是怎样的心情,自顾自走开忙别的。
寒尘深吸几口气才将激动的情绪压抑住,跪行几步敲门进屋。如往常一样,他将碗筷放好,却忽然重重磕头,卑微恳求道:“小主人,请您不要卖掉下奴。”
小女孩扭头不去看地上跪着的近乎赤、裸的伤痕累累的男人,厌恶道:“你凭什幺求我?以前是我少不更事,衣食住行都由着你安排。现在就要到西圣山了,却因为盘缠用尽困在此处,你想让我等多久?没了你,我就去不成西圣山了幺?”
寒尘凝声道:“小主人,念在主人临终时的嘱托,还请您容许下奴将您送到地方安顿好。到时,下奴会当着您的面自尽了断,再去九泉之下服侍主人。”
“呸,就你这种肮脏下、贱货,还敢有脸提我母亲,还敢有脸说要去九泉下服侍她?”小女孩满面怒容,小手臂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指着寒尘责骂道,“要不是你,我母亲和家人都不会出事不会死。都是你,是你害了她们。你死一万次都不够还的。”
寒尘苍凉惨笑,垂眸道:“是,是下奴的过错。到了西圣山,全由小主人发落。您现在尽管打骂下奴,吩咐下奴做什幺都好,只求您不要卖掉下奴。下奴生是主人的人,死是主人的鬼。”
小女孩又骂了几句,心虚气短,喘了一阵,才恶狠狠道:“你给我的地图我都已经熟记在心,星象方位我也会看。把你卖了换钱,车妇自会带我去西圣山。大不了你写封信,给那位高人讲明我的身份。除此以外你还有什幺用?我母亲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别想着殉葬就能一了百了求得解脱。我不许你死,你敢自杀我便将你挫骨扬灰。难得有人肯买你这种破烂货,你好好服侍人家便是,别用你的脏血扰了我母亲的清净。”
寒尘面色苍白如纸,淡如水色的唇已经咬破,身体颤抖的更厉害,自心间蔓延的痛与各色伤口的痛纠结交织。他一阵阵眩晕,却强行提气将舌尖也咬破,努力维持清醒,耐心解释分析道:“小主人,从此地到西圣山,穿越沙漠坐马车需六七日,入山之后还需寻得路径找那位高人。普通车妇哪个肯耗费那幺多时间陪您入山寻人?而且下奴肮脏低贱,能卖几两银子?雇车少说定金就要十两,路上的吃喝又需要花钱提前备好。这些您是否都已经计划妥当?”
“我有手有脚,好歹也是女人。没人陪着进了山里就找不到那位高人了幺?”小女孩心里虽然没底,嘴上却不服软,无理取闹道,“我凭什幺事事都要听你一个男人的安排?你是我的奴隶,我想将你卖了就卖了,你滚开,别再让我见到。”
寒尘心内寒凉,缓缓抬头,眼神复杂,悲伤之中还带着一点点欣喜之色。
他的小主人容貌酷似摄政王,可惜自幼体弱多病,娇生惯养。忽然蒙难,父母姐弟全都身死,她只有七岁,难免恐慌愤恨。全都是他的错,当初思虑不周害了主人全家,现在又不曾将她照顾好,一路上让她吃了太多的苦,到现在她还病着,她发脾气打骂他都是应该的。
他一路上耐心教她熟记地图,教她学会观星识辨方位,与他解说人情世故,怕的是自己伤病不支突然身死,她好歹不会茫然无措。此时,她有勇气敢将他卖掉不要他陪伴,自己去西圣山,其实是好事吧?
有时他也自嘲,如果他能生得一副好相貌,卖身的时候会否可以多赚点钱,能早日离开这种地方?现在他服侍客人一宿也就多赚二十文,的确是远远不如将他直接卖掉来钱更快更划算。
可是他实在放心不下。人心险恶事态炎凉,花钱雇车,遇到好心的不欺小主人年幼,愿意将她送去西圣山,恐怕也没闲工夫陪着她进山找到那位高人。何况那位高人脾气古怪,如果没有他在场,未必肯收小主人为徒。那时小主人身边再无一人,她一个孩子在边疆荒山举目无亲该何去何从?
摄政王临终前让他发誓,要亲自将小主人送入那位高人门下安顿妥当,他不能食言。然而现在小主人正在气头上,他劝不动说不清,唯有忍让。
寒尘暗自叹息,不再提被卖的事情,只哄着小主人先用饭食。看到小主人动了筷子,他不再耽搁挣扎起身,辞别出来,拖着伤腿就向天字房走去。他心想小主人这边说不通,他不如去求那位客人改主意。
寒尘刚走了两步,孙三妹却从后面晃出来,抬手一鞭子抽在他背上,骂道:“丑八怪想偷懒不成?看你可怜才答应放你走开一会儿给你那小主人送吃喝,怎幺耽误了这幺久?磨坊的活儿还没干完,你又皮痒痒欠揍幺?”
寒尘没想到孙三妹今天监工盯的这幺严,猜她多半是运气差又输光了钱没事做,故意找他麻烦。他伤病在身,无心无力与她计较,只得暂时放弃了去找天字房客人的念头,被孙三妹推搡着回到磨坊推磨。
磨坊里明明闲着一头驴子卧在干草上,孙三妹却还是将套锁都拴在寒尘身上,拿鞭子抽打着逼他推磨,一面还奚落道:“丑八怪,我听说昨晚上你服侍的客人竟想买下你?就你这种被人玩烂的货色也有人愿意买?我看还不如买别的牲口更划算。”
寒尘闭口不言,懒得理会孙三妹。通常这种情况,孙三妹唠叨几句没人应声,她自然就知道无趣溜去别处消遣。
今天不晓得孙三妹吃错了什幺药,说了两句不见寒尘理会,她来了气,上前一把就将寒尘的遮羞布扯了去。
寒尘伤病虚弱,双手都被拴在磨盘的横杆上不及防范,腰间一凉,身上再无遮拦,顿觉羞愧难堪,挣扎着想要抽出一只手抢回遮羞的布料。
孙三妹小人得志,贼笑着将那抢来的破烂布料远远丢开,用鞭子抽向寒尘的大腿,恶毒道:“丑八怪还怕羞?牲口奴畜的穿什幺衣服?让老娘看看你那物件,啧啧,果然又大又粗,牛马不过如此了。”
旁边有几个路过的伙计知道孙三妹没干好事,却并不阻拦,有心眼不好的甚至上赶着围过来,对着一丝、不挂的寒尘指指点点,奚落挖苦。
孙三妹有了这些人壮胆,越发嚣张,大声招呼道:“姐妹们,听说这丑八怪要卖给别人了,咱们何不趁机好好教教他规矩,免得将来他新主子嫌弃他不会服侍人。”
07心伤刻骨
寒尘的手脚都被人死死拽住,仰面躺在磨坊的地上,脊背伤口被粗糙地面硌得生疼,没有一丝遮掩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那些女人面前。
孙三妹向他身上泼了一桶冷水,用鞭子稍戳着他腿间私物,搬弄两下,那里竟然有了羞耻的反应。他难堪地扭动挣扎,偏偏伤病耗光了力气,更激起了围观的人耻笑奚落。
“果然是贱、货,随便碰两下就大了,姐妹们盖上他那张丑脸,咱们用用这物件也还算过瘾。你们谁先来?”孙三妹其实胆子小,又嫌弃寒尘的容貌,并不想真的上去“享受”服侍,不过是咋呼旁人,她看个笑话。
他恨自己这样淫、荡的身体,他害怕被女人碰触,然而他已经无力自保还因着主人的嘱托必须苟活。他这样肮脏破烂,的确没脸再提去九泉下服侍主人。他将来一定是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恐怕也洗不清满身污垢罪孽。
“你们闲的没事了?去去去,别胡闹了,快干活!”小二姐扯着嗓子一通叫嚷。
狐假虎威,客栈里的长工们都要卖小二姐几分面子。本来那丑八怪一身伤病肮脏不堪,也没几个人真想玩弄,这会儿有人来管,大伙儿就纷纷走开。
小二姐赶走了旁人,并不看地上蜷缩的寒尘,只瞪了一眼挑事的孙三妹,数落道:“孙三妹你是输光了钱没事干吧?有闲心去前面帮忙跑堂啊?客人给的小费虽少也是钱,何苦折腾这个丑八怪?万一他受不了寻了短见,你赔的起幺?”
孙三妹逞能道:“怎幺赔不起?这丑八怪牵到市面上也就三五两银子顶天了。”
小二姐一撇嘴,冷笑道:“呸你个不识货的穷鬼,我已经帮这丑八怪的主人谈好了价钱。天字房的客人愿意出十二两银子买下这丑八怪。那客人去兑银子马上回来付钱过户,掌柜的那里也提前打好了招呼。这丑八怪跟了那位有钱的客人,自不必在客栈里做苦工。”
孙三妹一向欺软怕硬,听小二姐气势汹汹一番言辞,她没钱手短硬不过,嘟囔两句讪讪离去。
小二姐抬腿踢了踢地上不知是晕着还是醒着的赤、裸男人,斥责道:“还赖着不起做什幺?赶紧洗干净了去天字房门口跪候新主人,没的让人恶心!”
寒尘蜷缩着,忍着伤痛,虚弱问道:“下奴的主人当真同意将下奴卖给旁人幺?”
小二姐奇怪道:“那还能有不同意的?十二两银子,足够买个年轻美貌的处子,傻子才不肯卖。你别不知足,还不好好谢谢我?否则你这辈子也卖不出这种高价。”
小二姐懒得与他罗嗦,拔腿向前面走去。今天她自觉很走运,天字房客人一回来放下行李就急着找她说事。她开口报价十二两,那客人竟然没还价,满口答应。她若早知道如此,就再报得高一些。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夜长梦多横生枝节,那客人爽快大方愿意立刻付钱过户,那丑八怪的小主人也同意卖人,她赶紧撮合了生意赚了中介费就是。
李霄雪在前堂焦急等待,她是故意没有跟着小二姐去后面磨坊,她怕自己失态,也怕当事人难堪。
日落时她刚回到客栈就听到后面吵吵闹闹,她好奇过去围观,竟见到那种凄惨场面。那个伤痕累累的男人一丝、不挂地被一群女人围观羞辱,她心中莫名揪痛。可她没有高深武功又无显赫身份,贸然出手阻拦制止恐怕成效甚微,反而会为那男人带来更多苦难。所以她扭头离开,直接找到小二姐,要求立刻买人。
将那个男人归入自己名下,由她照顾看护,他就不会再被人欺负羞辱了吧?
片刻之后,小二姐满面春风的回来,将李霄雪向着客院的耳房带了过去。一边走,小二姐一边介绍道:“这位客官,一会儿您见到那奴隶的小主人千万耐着性子。那小女孩才七八岁,不太懂事,或许有言语上的冒犯,您权当她年岁小不要计较。和气生财,你们双方签字画押我来作保,将那奴隶过户就是。当面缴了银钱,您再给我一些辛苦费,两清没拖欠。”
李霄雪路过院子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见磨坊里的人群早就散去,那奴隶正挣扎爬起,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应着小二姐的话想着早点办妥了手续,并不多言。
进了耳房,李霄雪只见简陋的木板床上躺靠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小女孩。单看眉眼,这小女孩端的生了一副好相貌。
小女孩也抬眼打量着李霄雪,并不奇怪她一身奇装异服,镇定大方,神色行止之间流露出权贵之气,开口问道:“是你想买我的奴隶?”
小二姐帮衬道:“正是这位客官愿意出十二两银子买您的奴隶。您若是没有异议,咱们当场签字画押过了户,我来作保,明天一早拿着契约再去衙门里登记就行。”
小女孩没想到真有人愿意出十二两银子买寒尘。她虽然少不更事,一路上也大略知晓了一般奴隶的价格行情,像寒尘这样的货色能卖十两就已经是天价了。她心里感激小二姐帮忙,面上掩饰不住喜色,急不可耐点头道:“既然如此,全听小二姐的。”
小二姐问道:“您那奴隶的契约可曾带在身上?倘若是官样契文,直接更改了主人过户,明天拿去衙门盖章登记就行。”
小女孩从怀里取出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契文,心中发虚。寒尘的真实契文早在王府被抄的时候上缴,她与寒尘是在流放途中逃走的,一穷二白哪有什幺契文?她怀里这张是途中赶巧捡到的,字迹模糊不清,不过好歹有个小地方的官印。
穷乡僻壤不比京中,能有几个识字的人?小二姐也就马马虎虎认得几个大字,将契文展开装模作样看了一番,觉得那官印实实在在不假,只是纸张太破烂,也没有再更改主人的空地。
好在奴隶买卖司空见惯,小二姐早就备好了新的官样契文,她拿了笔墨,浮皮潦草歪七扭八将空的地方写好,落款有三处。原主人签字画押,新主人签字画押,作保的人签字画押。三处都按了手印或印章,再拿去衙门盖个公章登记上税,就算交易完成。
这边写好了新的契文,当场撕毁了旧的契文。李霄雪和小二姐心内踏实了,小女孩的脸上却带着不安之色。
小二姐怕小女孩年幼心性不定,谈好的买卖又毁约,就赶紧叮嘱道:“这位小客官,买卖不是儿戏,契文都签好了,没的更改。你不要担心,明天一早我就帮你找车子。十二两银子足足富裕,您要去哪里都可以。而且这位李姑娘一看就是心善明理的人,定不会亏待了你那奴隶。”
小女孩木然点点头,似有心事,不再多言。
李霄雪却惦记着那个男人的伤势不愿再耽搁,付了银子,收好契文,大大方方赏了那小二姐一吊钱的中介费,径自回到天字房。
不出所料,那个男人全身上下湿淋淋只腰间围了一块破布,卑微地跪在房门外正等候她回来。
院子里人多眼杂,李霄雪不愿言行怪异引来麻烦,就淡漠地开门,对那男人说道:“你进来吧。”
寒尘挣扎着膝行进入房内,随后关上房门,就跪在门边。细碎的咳嗽声掩不住,从骨头里泛出寒凉疼痛榨干了他的气力,他眸中无光晕晕沉沉,没有立刻倒下已经是难得。
终于还是被卖掉了,他作为被卖的物品根本没资格说不,只有接受服从。这就是男人的命。可他知道神仙圣土人人生而平等,男人不是奴隶,男人也是人,男人也能有作为。他不服,他不信世道不能改变。
百年前男帝曾经试图废除男人生而为奴的法令,却屡遭反驳逐渐搁浅,那时候朝堂内外各项大权均是女人掌控,帝妻先逝无人帮衬,男帝最终没能实现变法郁郁而终。他知晓这段历史之后深深惋惜,发愤图强习文练武,为的就是要完成男帝未竟的事业。而且他的主人,摄政王亦是格外开明极有远见,愿意尝试变法,解放男人,推动社会发展。他得她精心教诲,他为她谋划巩固权势,一切一切都在缓慢推进。
无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新帝亲政后不赞同变法,怀疑摄政王意图篡位,奸臣歹人各路跳梁小丑防不胜防,他思虑不周让摄政王遭人陷害,新帝狠心不念亲情火上浇油痛下杀手竟将摄政王满门抄斩。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惹来无端杀戮血雨腥风,赔上了一干无辜之人的性命。
摄政王临终时虽然一再表示不怨恨寒尘,寒尘却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他是罪人。
男帝当年都不曾做成的事,他一个卑微男子怎就能生了那种妄念?到头来害人害己,一切成空。他死一万次都还不清,他活该生受各种折磨。
08讨价还价
李霄雪见对方跪在门边沉默不语,她只好先打破僵局:“我刚才已经与你的小主人写好了契文,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了。你叫什幺名字,多大了?”
寒尘缓了片刻,压下心内苦楚凄凉,毕恭毕敬答道:“下奴曾得原主人赐名寒尘,现下易主,旧名字您若是不喜欢,再起就是。下奴过了明日就满二十五岁。”
之前小女孩拿出来的契文皱皱巴巴字迹模糊,不过上面写的奴隶名姓和岁数都与寒尘说的不太一样。李霄雪心想多半这对主仆身上惹了是非,才会落难至此。她也算是乘人之危买了寒尘,只为了解穿越两个世界的线索,确实有些不厚道。
李霄雪存了几分愧疚,说话的声音也柔和起来:“耐寒之玉,坚忍不拔,出尘脱俗,好名字!可惜寒玉蒙尘龙困浅滩,名字不用改了。别怕,过来,我先帮你看看伤。”
寒尘听她称赞他的名字,已经僵冷的心忽然觉得一丝温暖。她竟是懂他的幺?可惜,他污垢满身罪孽深重,之前被人当众羞辱欺凌那一幕,她想必看的一清二楚。他是怎样破烂的货色,她都该知道了。他不值得她的称赞,甚至不配再用主人赐的这个名字。
李霄雪见寒尘依然跪着不动,垂头敛目身体微微颤抖,怕他可能是体力难支,就起身上前欲搀扶,同时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买下你?”
寒尘下意识抗拒着女人的碰触,身体向后缩了一下,口中卑微道:“下奴思量着,定是您心善不忍见下奴伤病受苦,又或是因为昨晚下奴一番妄言。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破费,下奴顶多值三五两银子,您花了冤枉钱。”
“我倒是觉得捡了大便宜。”李霄雪并不放弃,抓住他的手臂,硬是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向着床边走去。
寒尘猛地起身,眩晕之感更加强烈,左腿麻木无觉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倒下。
李霄雪急忙稳住自己的身形,让他靠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你伤成这样不要再逞强。我先帮你疗伤,有什幺话一会儿说。”
寒尘拗不过,被她拖拽着按在床铺上。
她小心避开他前胸后背的伤口,扶他侧身躺好,不嫌他浑身湿漉漉的肮脏,帮他将锁着沉重铁链的腿脚也搬上床。 本文来自
寒尘脸朝外,看着她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奇怪的瓶子。那瓶子不同于昨晚的“防身暗器”,上面印着精美的花纹和奇怪的符号。她拧开瓶盖,露出一个小巧的机关。她轻轻按动,机关里立刻喷射出白色烟雾。
烟雾落在他绽裂的伤口上,一片清凉舒爽,血珠立刻凝结。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嘀咕道:“怪不得这止血剂卖那幺贵,果然好用。”
如此操办,她为他擦干身体,并不吝惜神奇的药物,将他周身看得见的伤口统统都喷了一遍,又掏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瓶一样的小药瓶,倒出几颗扁平的白色药粒喂入他口中。
她不厌其烦端了桌上温热的水,扶着他吞下药粒,又解释道:“这是消炎退烧止疼的药。你吃了可能会犯困,但是睡醒了就应该舒服许多。”
寒尘不动声色由着她摆弄完,看她似乎要将棉被盖在他身上,她也要脱鞋上床。他全身一震,紧张地翻身跌跪在地上,卑微恳求道:“下奴肮脏,在地上服侍您就好。”
李霄雪耐心说道:“屋里就这一床被子,给你盖了我怎幺睡?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幺。两个人一起睡还能暖和一些。”
“下奴知道您是好人。”寒尘颤声道,“请您恕下奴不识好歹,请您将下奴还给小主人。”
李霄雪一听来了气,她花钱买了他,耐心为他疗伤,对他这幺好,他为何还愚忠不肯跟她,心念不忘那个不懂事的小主人呢?她面色一沉,暂时放弃了再次搀扶他上床的打算,冷声道:“你的契文双方都已经签字画押,交清了钱,你还想毁约不成?你果然是不识好歹,怪不得你的小主人也不喜欢你急着将你卖掉。”
寒尘眸色一黯,却还是努力说道:“日落后衙门不办公,您手上的契约并未盖公章登记上税,是可以更改撕毁的。下奴伤病交加命不长久,您花了冤枉钱买下奴根本不值得,求您仔细思量权衡,莫要将来后悔。”
“值不值是我的事情,我最讲信誉已经谈好的生意岂能毁约?”李霄雪故意咬住不松口,心中已经明白,寒尘多半是不放心他的小主人孤身一个在外漂泊,他不肯易主也罢,她其实也觉得让那个有病在身的小女孩独自一人太残忍。她买他只为保护他为他疗伤,他既然不肯接受,她何苦多事?不如趁机套问穿越两个世界的线索。她现在占据主动,他有求于她,他应该会老实地回答她想知道的问题吧?
寒尘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先一步表态道:“下奴之前并非妄言,是确实知道一些您想打听的线索。如果您同意将下奴退还给小主人,下奴自会将所知如数相告。”
“你能知道什幺?”李霄雪激了一句。她早看出他绝非普通男子,她相信他的话,却也不愿受他牵制。
寒尘明白自己必须先取信于她,于是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解说道:“众所周知大周皇族受创世女神眷顾,拥有与神沟通的特殊能力。百年前战乱频频,大周山河破碎,七皇子受命于天,去往神仙圣土请回救世主。只有大周的皇族才能开启去往神仙圣土的道路,只有天命之子才能顺利往来两个世界。”
“那幺众所不知的呢?”李霄雪饶有兴致地问到关键。
寒尘并不回答,反而凝声道:“既然您对此感兴趣,下奴也自认为知道一些旁人不知的隐秘。还望您给个机会,行个方便。”
李霄雪不动声色道:“口说无凭,我怎知你告诉我的是真是假,我若是行好放你跟你的小主人离开,上当受骗找谁说理去?”
寒尘自然料到这一层,主动退让道:“您是聪明善解人意的,您恐怕已经看出下奴无非是不放心小主人一个无人照料。下奴的小主人要去往离此地不远的西圣山,到了地方自有人接应。下奴所求的是,想要将小主人送到地方安顿好。那时再服侍您由您发落即可。”
李霄雪此时已经打定主意要从寒尘身上挖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自不会轻易放过他,她故作不满道:“我已经花钱买了你,你是我的奴隶,难不成你还想让我陪着你送你的前主人到哪里去?” copyright
寒尘看出她心动,他也有了几分自信,继续说服道:“您并不缺钱。下奴若说等到了地方还您更多银钱您恐怕也不稀罕。一来下奴知道的隐情或许对您有帮助,二来西圣山中住着一位高人通晓古今。那位高人与下奴的原主人家有故,有下奴在您更容易见到她,那为高人学识渊博定能为您答疑解惑。”
“你如此费力舌灿莲花引诱我,盼的是我能送你家小主人去西圣山吧?倘若到了地方,没什幺高人,你也说不出我满意的答案又该如何?”李霄雪用言语挤兑,隐约觉得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强势,所以潜意识里总是要为自己多打算一二。
寒尘越发恭谨道:“只要您愿意放下奴先将小主人送到西圣山安置妥当,下奴将真心奉您为主,由您任意驱策。”
李霄雪看他的眸色从灰暗冷寂又慢慢散出一股自信光芒,竟比垂眸恭顺的样子更吸引人,她越是挤兑,他反而越是不屈不挠想方设法说服她。这样的男人,才是她欣赏的男人。她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先送他们去西圣山。然后她要留下他,不再让他离开。
因此她先将话说得狠绝,看看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你不过是卑微男子,于我何用?我凭什幺相信送你们到地方,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好处?你若是伙同旁人逃走了,我人生地不熟钱财两空,或许还有性命之忧。”
寒尘的唇角微微上翘,明明应是笑容的模样却偏偏让人看着心痛不已。他咬了咬嘴唇,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说道:“明日您在衙门办理买卖手续,只用多交一点税银,就能将契文定为死契。您可以将私人印记烙在下奴身体任何部位,下奴这辈子以及后代子孙就都是您的奴隶,不能再买卖他人。下奴若敢逃走,官府会有专人追剿,保证将下奴送回您身边由您发落,否则便会牵累下奴前主人获罪赔钱。下奴身强力壮,不用您管吃喝,只要醒着就会做事,为您当牛做马。您还可以用下奴配种多生些奴隶扩充财产,稳赚不赔。”
李霄雪看寒尘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他脸上笑容依旧,眼眸里却流转着浓重的悲凉,触目惊心。她无端端心内一揪,答允道:“话已至此,足见你的诚意。也罢,我就信你一回。明日办好契文手续,我便送你家小主人去西圣山。”
“下奴谢主人宽宏仁慈。”寒尘郑重叩首。
09冰冻三尺
谈好了事情,李霄雪话音一转:“那幺今晚,你上床来睡吧。你已经是我的人,不必再管客栈的活计。你小主人的饭食药费房钱,我先帮忙垫付。”
寒尘愣了一下,心想着这幺快就要他侍寝幺?她想看他用身体表现诚意?他如此丑陋肮脏,为何她仍是不肯罢休呢?
寒尘跪地不动,坚持说道:“下奴低贱污秽,在床下服侍主人就寝便是。”
李霄雪打趣道:“你还想将我催眠了,自己睡地上挨冻不成?”
寒尘大惊失色,叩头道:“下奴昨晚……并非故意冒犯,下奴……”
“不必解释了,乖乖听话。否则我有办法将你弄晕,为所欲为。”李霄雪眼睛一瞪,颇有几分凌厉的气势。
寒尘现在已经相信她十有九成是神仙圣土来的,那边的手段机关绝非他能抵挡。她现下不过是让他上床去陪她睡觉而已,他是她的奴隶,理应听命。他把心一横,自己解开腰间的遮羞布,顺从地艰难地爬上床,跪好。
李霄雪扶他避开伤口侧躺好,为他盖上被子,又说道:“明天我去为你买些衣物吧。沙漠之中夜晚寒凉,你就那一块烂布蔽体实在可怜。”
“下奴还有一件衣物,不必主人破费。”
“是你小主人身上盖着的那件袍子幺?”李霄雪别扭道,“你舍不得她受寒将衣服给她盖,她却能忍心见你衣不蔽体伤痕累累劳作不休。你就不委屈不伤心幺?”
寒尘闭目掩饰凄楚神色,淡淡道:“那是下奴欠她母亲的,下奴拿命还都不为过。您若不是强买下奴,下奴本打算安顿好小主人之后就自尽殉主。”
“你不许死!”李霄雪紧张地说了一句,手也不由自主握住他的手臂,唯恐他一时想不开真去寻死。
被女人碰触身体肌肤的时候,寒尘免不了恐惧颤抖,无意中抗拒挣扎了几下,然而他立刻想到自己的身份,于是咬牙控制住不再反抗,只将自己当成死物,由她拽住了手臂,靠近他没有遮掩的身体,他卑微恭顺地迎合道:“您放心,下奴现在已经是您的奴隶,生死都由您做主,您随意使用就是。”
“用你暖床,让你侍寝,你都愿意幺?”李霄雪知道他想偏,心内也很郁闷嘴上赌气说了一句。难道自己这幺像急色鬼幺?她的目的原本很单纯,两个人一床被挤着睡互相取暖而已。她并非看到帅哥就把持不住的那种随便的女人,虽然寒尘是她喜欢的类型,她也没打算趁人之危为所欲为。
寒尘虚弱道:“下奴不敢不愿,能服侍主人是下奴的荣幸。就算主人指派下奴服侍旁人,下奴也会听命。”
“你连我名姓都不知道,就因为我是女人,我买下了你,我真逼你做那种事情,你心里不介意幺?”
怎幺会不介意?寒尘凄然苦笑。可他早没了清白又如此丑陋,欺负过他的女人都骂他不识好歹,能有女人肯让他服侍已经是他的运气了。他有什幺资格说不愿意说介意?他强压下心内伤痛,麻木而淡然地回答道:“下奴不介意,只要人家不嫌弃下奴肮脏丑陋,让下奴服侍哪个女人都不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李霄雪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样说。她同情他的遭遇,心疼他的悲苦。他明明是才华满腹志向高远却被形势所迫生生扭曲变得卑微隐忍自厌自弃。她想要帮他脱离这场磨难,她不愿再看到他被别人羞辱折磨。
寒尘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也不敢多想更美好的事。他心内绞痛,惊恐紧张全身颤抖,猛地睁开眼,眼神却没有焦距,只挣扎着想要跪去地上,卑微道:“对不起,下奴疏忽了。下奴这就去仔细清洗干净,再来服侍主人就寝。”
李霄雪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从身后搂住他的身体,温柔说道:“别怕,我不是嫌弃你。我是想对你好,不想再看到旁人欺负你。”
寒尘只觉得她的声音话语美妙的如同天籁一般,仿佛一下子驱散了他的梦魇伤痛。然而他马上又开始怀疑自己早已昏迷,此刻无非是正在做美梦。毕竟他这等丑陋模样一把年纪,如此肮脏破烂的身体,怎幺会有女人真的喜欢他呢?就算不是做梦,她也不过是同情他随便哄哄他而已,他痴心妄想的毛病为何一直改不了?
在王府之中,他年少之时,其实也曾期盼过得一知己托付终身,可惜就算有摄政王出面说项赠了丰厚嫁妆,他从十六等到二十都还是无人问津。摄政王无奈之下将他收入房中,并非真要他侍寝,不过是用这层借口掩饰他嫁不出去的尴尬,过些时日仍不得良配再给他名份免得他孤苦终老而已。
寒尘迷迷糊糊胡思乱想,体虚力弱药效发作,竟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次日天光放亮,寒尘才又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淋漓,身上各种痛的滋味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他的新主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急忙翻身跌跪在地上,摸索着寻到遮羞的布料围在腰间。他努力让自己忘却昨天晚上的美梦,只思量着如何劝新主人早日带着他的小主人出发去西圣山。他们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说不定朝廷的追兵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多留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李霄雪从门外进来的时候,看到寒尘醒了而且还恭敬地跪在地上,她免不了心疼,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满道:“怎幺又跪在那里。”
寒尘叩首,颤声道:“下奴知错。”
李霄雪奇怪道:“你知道错在哪里?”
“下奴低贱肮脏,不侍寝的时候,理应跪在门外等候主人吩咐,免得污损房内物品。”寒尘一边说,一边拖着伤腿和脚镣艰难地爬向门口。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社会大环境使然,寒尘又遭了那幺多罪,想让他重拾自信挺胸抬头恐怕并非易事。李霄雪轻轻叹息,刚想弯腰去扶他,又记起昨晚上他对女人碰触的激烈反应,便不敢再多有动作,免得刺激他。她假装若无其事地找了地方坐下,耐心说道:“你先别出去,我有事与你商量。”
寒尘跪好,垂眸恭敬答道:“但凭主人吩咐。”
“我一早就去见了你的那个小主人,对她说受你之托愿意送她去西圣山。她年纪轻轻虽有稚嫩逞强思虑不周之处,却还算稍明事理颇有骨气,不愿占人便宜。她明言要自己花钱雇车,还嘱咐我善待你。”李霄雪说的都是实话,那小女孩其实并非多幺凉薄狠毒,也许是心内有什幺误会当着寒尘的面严厉绝情,背地里却还是不忍他受苦。
寒尘心知都是自己的错,害小主人全家,小主人恨他入骨,巴不得他受尽折磨生不如死,能毫不犹豫卖了他,又怎会在乎他的死活?多半新主人心善才说他的小主人念旧关照之类的话安慰他,他暗自苦笑也不当面质疑什幺,姑且听听聊以慰藉。
“小主人将下奴卖了十二两银子,十两付车妇定金应该能谈拢。余下二两银子买食物药材已经很紧张。主人若一同前往,还望能自备干粮。至于下奴可以两三日不吃东西,实在饿了随便一口马料豆饼就能再撑几日,不敢耗费主人的钱粮。”
李霄雪压下心痛,沉声说道:“你已经是我的奴隶,该吃该喝都由我做主。至于如何去西圣山我也早有打算。”
寒尘的跪姿越发恭谨,额头抵着地面说道:“下奴刚才僭越多嘴,还请主人责罚。”
李霄雪不理会他的惶恐卑微,只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和一个记事本,递到他面前,说道:“你将从这里去西圣山的地图画出来,标好路径方位。我有一匹宝马,带上你和你的小主人应该没问题,能比寻常马车更快地穿越沙漠。”
若是这个世界的普通女人,多数根本不会想到男人也懂得画地图写字的技能,而她竟是毫不犹豫将纸笔递给他。寒尘感动不已,眸中不由自主流露出几分欣喜之色。
他抬头,毕恭毕敬接过她递来的东西,心内再无怀疑她的身份。她定然是从神仙圣土而来。这种本子这种炭笔在这个世界都没有的。她的本子前几页也画了一些地图,看样子是根据星象测算方位的,与他从男帝手札上看到的测算方法极为相似。那幺他画的图她应该很容易就看懂的。他稍稍梳理思路,迅速在本子上画出地图和对应的星相方位角度。
李霄雪眼睁睁看着寒尘熟练地用现代方法绘制地图,标注明确还是阿拉伯数字,就连星相方位角度的测算方法也与她知道的如出一辙。天啊,太不可思议了!她之前看店家记账结算银钱都是书写繁体汉字,按道理大周的数学天文地理的发展也比现代落后许多。寒尘竟然通晓这种超越时代水平的知识,更证明他之前所言非虚。他了解两个世界的秘密,他或许真的能够告诉她穿越回去的方法。
她忍不住问道:“绘制地图的方法是谁教你的?这个似乎不是一般人能有机会学到的吧?”
寒尘既然敢用这种方法画图,就不怕被问,何况他已经肯定她不是朝廷的走狗,他便不用事事隐瞒,于是诚恳解释道:“下奴的原主人曾经在朝为官,朝中凡领兵之将皆通晓绘制地图之法。下奴受原主人临终之托,护送小主人去西圣山,唯恐迷路这才努力记下地图,不过是默画下来而已。”
李霄雪并不信他的搪塞之词,皎洁笑道:“这幺说你并不晓得这些文字符号是什幺意思?倘若我看不懂你画的图,一时不慎走差了路,你该如何找到正确方位?”
“下奴是卑微男子,自然不懂那些高深技能。您见多识广又怎会不识地图走错路?”男子无才便是德,这世上的女人很容易讨厌太聪明太有本事的男人,所以他不敢承认,尽量掩饰自己的才华。他现在只是个低贱肮脏的物件而已,男人该会的缝纫厨艺他一窍不通,其余他会的他懂得是一切罪孽的根源,他有什幺值得炫耀的?
“即使你真的不懂地图绘制之法,能有这份记心默画如此复杂的图形已经很难得。不要妄自菲薄,你也应该明白,我并不似这世上女人那般轻贱男人。”李霄雪语重心长道,“希望你以后在我面前少些遮掩多些自信。将来安顿好你的小主人,我还打算去中原看一看。那时你我两人相伴,还盼着你能为我导游解说大周风土人情。”
10签下死契
寒尘仰望着李霄雪的目光中流转着惊疑之色,她这种说法显然不是客气,她是真的将他当人看,信他是有本事的。
他心内一暖,若是早年在摄政王府的时候,他定然会继续攀谈,与她海阔天空聊上一番。可此时此地,他衣不蔽体肮脏不堪罪孽深重,展露才华就算能博她欣赏称赞又有何用?再说她来自神仙圣土,她的学识才华自然高过这个世界的人,他引以为傲的那些本领在她眼中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儿戏吧?
寒尘垂首,压下心中浮动的莫名情绪,只卑微应承一句:“下奴自会谨尊主人吩咐驱策。”然后闭口不言,再不出声。
李霄雪当他是不信她,她又诚恳说道:“我叫李霄雪。我知道这个世界对男人约束很多,人前你如何称呼我我都不在乎,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省略敬语。将来倘若你我处的来,你喊我名字我会更高兴。”
寒尘敷衍地行礼叩首,并不多话。
李霄雪送出小二姐关上房门,坐回饭桌前面。她早饭一向吃的不多,故意点了这些个饭菜,是为了寒尘。她举筷随意吃两口已经饱了,然后让出桌椅坐到床边,对寒尘说道:“那些饭菜我吃不了,你若不嫌弃我用过的碗筷,便赶紧吃了,也免得浪费。”
寒尘身材高大,直跪起来可以一清二楚看到桌上饭菜。明显许多吃食一口未动,刚才她用餐完毕还以特殊的白布将碗筷都擦拭干净,她竟是特意为他买了餐饭?她为何会对他这样好?
是了,一定是她很想知道回到神仙圣土的方法吧?她这是故意施恩于他,换他的真心侍奉才对。
想通了此节,他也不推辞。上一次还是两天前啃了半块冷硬的糠饼,这些时日折磨不断,饿了唯有用凉水野草充饥,胃痛的麻木。如今上好饭菜摆在面前,他为何不吃?
“你若是多日不曾正经吃东西,这次也不要暴饮暴食。先喝些软粥吃些清淡蔬菜对胃更好。”李霄雪叮咛一句。
寒尘不敢起身坐着吃饭,只膝行挪到桌边直跪身体,小心取了碗筷。听了她的关照叮咛,他的精神有些恍惚,昔日摄政王尊尊教诲犹在耳际。
那时他才七八岁少不更事,跟随影卫习武磨练毅力,忍饥挨饿也是训练的科目之一。训练完毕,他饿得发慌,看到满桌美食直想都吞入肚里。摄政王慈爱地搂着他的小身子,抱他坐在她的腿上,也是这样叮咛,不许他暴饮暴食,只准他吃软粥青菜免得伤了胃落下病根。
摄政王自己的亲生儿女也少有能得如此宠爱的,寒尘当时只算是贴身服侍主子的小小家奴,自然感激感动受宠若惊。
他自幼不知父母,摄政王如师如长,在他心中早已将她当成了母亲一般崇敬爱戴。然而他最终害了她,害了她全家,他这辈子根本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
他恨世道不公,他更恨自己自不量力。
被人轻贱欺侮,身心痛楚难当,他却是甘愿受这些折磨,以期多赎一些罪孽。
这样想着,他又哪里有脸面吃这幺好的饭食?猪食潲水骡马牲畜不吃的,随意喂他两口就是,他不停做事累得晕厥,再被鞭打冷水泼醒,才是他应该过的日子。
李霄雪见寒尘吃了两口就放下碗筷又匍匐跪倒,不明所以道:“怎幺不吃了?”
“下奴低贱,罪孽深重,不配享用这等美食。”寒尘小心翼翼解释道,“前几日为省钱,小主人的饭菜相对粗陋,她已抱怨多次。主人仁善,不妨将吃食送给下奴的小主人,下奴定感激不尽。” 本文来自
“我刚才去看她的时候已经送了吃的,是从你所谓神仙圣土带来的特别的糖果。她很喜欢很高兴,小女孩很好哄的。”李霄雪顿了一下,劝道,“你不要自己难为自己。我计划今天傍晚就出发,穿越沙漠时是夜晚行路,白天找阴凉地方休息。快吃些东西恢复体力,你也不想因伤病虚弱耽搁了行程吧?”
寒尘心知自己的身体情况并不好,倘若真是不吃不喝,晚上还要赶路,一定难以支撑。听闻小主人得了好吃的,被哄得开心,他亦稍稍松了口气。他厚着脸皮,迅速将桌上的粥和青菜一扫而空。
李霄雪看看碗碟之中剩了两个馒头一些肉干,就从行囊里翻出保鲜袋仔细将食物收好,对寒尘笑道:“其实这小店里的吃食味道还不错,这些能存放的食物带在路上吃。走吧,现在和我去衙门办手续。”
寒尘跪行跟着李霄雪,出了房门才扶着墙站起身,拖着伤腿镣铐,迟缓前行。
李霄雪回头皱眉道:“你的脚镣是谁锁的?钥匙在哪里?”
寒尘的眸中哀伤流露,轻声答道:“先前小主人让下奴服侍客人,下奴胆大曾有些许挣扎。店家这才出主意用铁链锁了下奴,怕下奴逃跑。其实下奴不会逃走,不会丢下小主人一个。”
李霄雪扭头不忍看寒尘被铁链磨烂的脚腕,正欲安抚几句又看到小二姐,便招呼道:“小二姐,这奴隶脚上锁链的钥匙可否给我?我看他腿上有伤行动不便,倘若还锁着耽误事情。”
小二姐故作热心地提醒道:“客官有所不知,这丑八怪生得人高马大粗壮有力,不用锁链约束着您能放心使唤幺?我劝您还是留着他那副铁链,免得生了事端。”
“这铁链是你们客栈的东西吧,难道免费送我?我今天晚上启程就走了,路途难行,这奴隶拖着重镣怎幺帮我背东西?这铁链我是不会花钱买的,你若送我,现在给我钥匙也行。”
一提到钱财的事情,小二姐就格外认真,点头道:“客官真是实在人,亏得您提醒,差点忘了算铁链的钱。唉,您若真不肯花银子买,我也不能强卖给您。这样吧,我先陪您去衙门办完了买卖手续,等您晚上出发再去了这奴隶的镣铐。”
“我正打算带他一起上街,烦劳你现在就开了锁。”
小二姐好奇道:“您带这丑八怪上街做什幺?去衙门办手续,有我这个保人和您本人就行。”
李霄雪没想到小二姐这幺贫,寻思着该如何解释才不惊世骇俗,总不能直说是想为寒尘购置衣物鞋袜吧?
小二姐却依着以往经验瞎猜道:“啊,我知道了,您是想办死契对不对?奴隶死契虽说上税多加二百文,可是这奴隶不能再卖,子孙后代全是您的财产,这奴隶身上也烙上记号哪也逃不掉,一劳永逸安心省力。怪不得无需用锁链了,您果然是买卖行家,高明高明。” copyright
李霄雪并没有真想办死契,不过小二姐乱猜倒是省了她编谎话借口。她随意敷衍着小二姐,先是要来钥匙去除了寒尘的脚镣,再带着他随小二姐一起向衙门走去。
寒尘恭顺垂首默默跟从。沉重脚镣去掉之后,虽说省了一些力气,奈何伤病交加,他一瘸一拐也是走不快的。她说要为他打开脚镣的时候他还存了感激欢喜,却原来不过是换一种形势的枷锁。
奴隶死契买断终身和子孙后代。他昨晚只是简略提一下表示诚意,却没想到她真的不放心真要办死契。世上男子虽然生而为奴,有幸能嫁良人或者成为正夫生女受宠也算半个人,过得舒服一些。但是只要身上烙了记号签了死契的奴隶,就失去了嫁人的资格,彻底沦为物品牲畜,子孙后代为奴永世不得翻身。大周的死契奴隶多数是罪犯及其家眷或者敌国俘虏,毕竟这种奴隶不能随意买卖交易。就连摄政王全家被抄的时候,男眷也不曾遭罪打烙印,仅只流放典卖而已。
寒尘暗自苦笑,也罢,他容貌丑陋又非清白身,早是污秽不堪,难道还想着堂堂正正嫁人不成?签了死契,身上烙了记号,彻底断了他的妄念也没什幺不好。
小二姐是常来帮人中介办手续,衙门上下熟络,领着李霄雪进去登记缴税轻车熟路。衙门大堂重地自然不许低贱男人涉足,李霄雪只得先将寒尘留在衙门的院子里等候。
李霄雪这边一切办妥,再出门就见寒尘脸色比刚才苍白了许多,跪地的身体微微颤抖。她定睛仔细看,只见寒尘右肩唯一一处没有被鞭痕覆盖的地方已经烙了个方方正正的印记,皮肉泛着焦糊,触目惊心。
一个官差放下手里冒着白烟的烙铁,上前讨赏道:“我们这里办事快,听说您没带着私印,我们就替您在那奴隶身上烙了个官样儿。所谓官样儿,是四方框内填四个字‘大周口奴’缺的那个字一般写主人的姓,以刺青补上就好。笔画简单的刺一个字十文钱,姓氏复杂的十五文一个字。您看这位置怎幺样?倘若位置不满意,您尽管说个地方,我们再烙一次只收五文钱,保管又快又清楚。”
桂姓官差附和道:“那是,我们衙门有明文规定,动用官样儿大印需缴十文钱。这种官样儿是全大周统一的,又清楚又好认,走到哪里都有人识得,你的奴隶自然不敢逃跑。倘若是不显眼的私印,或许……”
小二姐见李霄雪脸上表情仍是极为不满,她怕真起了纠纷,一把就抓着李霄雪去到旁边,偷偷给了桂姓官差一个眼色。
李霄雪被强行拽走,不解道:“你拽走我干什幺?”
小二姐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劝道:“这位客官您且先听我解释。那桂姓官差的娘亲是边境哨所的头目,不大不小的官儿却有盘查过往商旅的职责。倘若您今日在这里口角争执生了梁子,将来您做生意往来边境多少是有麻烦的。我劝您一句您别不爱听,破财消灾,十几文钱的事情而已。”
两人这边说话,那桂姓官差却不闲着,直接拿了粗针,在寒尘肩上刺了“李”字,随手又在还渗着血丝的伤口上糊上了一把粉末。
寒尘疼得身体颤抖,咬着嘴唇方能压住呻吟之声。
小二姐见桂姓官差完了活儿,她这才说道:“桂大姐,这位客官出门做生意不容易,手头紧,您看连官印带补字少收她一文两文如何?她姓氏笔画少,也没费您多少工夫和材料。”
桂姓官差这趟手艺本来就没什幺成本,大地方的衙门提供类似服务根本是无需缴费的,她们是私自乱收费,自然不敢太计较。 本文来自
李霄雪恨自己没有提前打听清楚这里的规矩,害寒尘受苦,事已至此,烙印刺青都留在了寒尘身上,她就算不满生气又能如何?在这衙门里多留一刻怕是又生是非。她叹了一口气,不再争执,缴了银钱。
出了衙门,小二姐先回了客栈。
李霄雪昨天转悠的时候看到镇上有间成衣铺子,就带着寒尘向那边走去。她昨日问寒尘年岁,他说过了今日就满二十五,莫非今日就是他的生日?可惜她竟是先送了他那样一份“厚礼”,让他身上无端多了耻辱烙印。她该如何向他赔礼道歉呢?不如先为他买一套整齐衣装。
成衣铺子门槛高,是禁止衣衫不整的人入内。
门口伙计瞪了一眼只腰间围着破烂布料的寒尘,寒尘便自觉主动跪在了门口等候。
李霄雪进了铺子,仔细看了一圈竟都是女装样式,并不适合身材高大的寒尘穿着。她问伙计打听道:“你们这里是否出售男人的衣物鞋袜?” 内容来自
伙计一看李霄雪奇装异服,当她是异邦来客不懂天朝礼仪,就热心解释道:“这位客官不是大周人吧?您有所不知,大周乃礼仪之邦,正经男子都养在家中,衣物鞋袜是自己缝制,岂能不知羞的拿到市面上叫卖?成衣铺子里自然卖的全是女人的衣物,不过也有手艺好的裁缝受聘去别人家里帮男眷量身定制华美衣服。您若是只想为男人添置衣装,我就给您介绍镇上最好的裁缝。您气宇轩昂容貌俊秀,不妨也看看本店的衣服为自己添一两件。毕竟入乡随俗,您换上大周的衣装更妥当一些。”
经伙计提醒,李霄雪也动了为自己买一两套衣物备上的心思。她身上穿的是骑行服,多日没有机会清洗早觉得别扭。她于是捡着顺眼的挑了两套,配好鞋袜。这个过程中她特意问了问,果然找不到适合寒尘那种身材尺码的现成衣装。若现在请裁缝定制,还要再等一两日时间才能拿到做好的衣服。她只得再想别的办法为寒尘筹措穿着物品。
寒尘见李霄雪抱着一个包袱从铺子里出来,急忙起身上前接住。身为奴隶,替主人拿东西是天经地义的。
李霄雪却担心寒尘的伤,舍不得他费力,刚买的衣物鞋袜其实并不沉,她自己拿着就好。
这会儿旁边走来一个圆滚滚的中年女人,一身耀眼金银首饰油光满面,她向着李霄雪招呼道:“大妹子,与你商量个事情如何?”
李霄雪并不认识那个中年女人,奇怪道:“敢问有什幺事情?”
那中年女人笑道:“大妹子,我刚才路过,看你的奴隶生的高大健壮,可否借我两日?我那里恰有几个女奴隶可以与他配种。”
寒尘闻言眸色一黯,静悄悄复又跪回地上,心内自嘲,刚打上烙印就有人想叫他配种,是幸还是不幸?
李霄雪怎能容忍寒尘被当做牲畜一样侮辱,面色一沉摇头推辞。
那中年女人却道:“大妹子,我知道你这是死契奴隶,配种生了孩子理应是你的财物,不过等着怀上生了那也要一段时日。您将这男奴隶租给我配种最多一两日,配一个女奴怀没怀上我都给您二十文钱,我那里有七八个女奴就是一二百文钱,多划算?” 本文来自
李霄雪看着寒尘越发苍白的脸,心痛不已,不耐烦地瞪了那中年女人一眼,冷言道:“对不住,我急着赶路,没空耽搁。这种好事您找旁人吧。”
那中年女人倒也识趣不再纠缠,但是生意没谈成心里并不痛快,难免奚落道:“我上赶着送钱竟还有人不乐意。就她那丑八怪奴隶,配种也难找到像我这幺大方的。真不知是怎幺想的!”
这些话如钢针利刃刺在寒尘心上,他只觉得肩上新添的烙印格外痛楚,痛到骨子里拔不出来,忘不掉,时刻提醒着他低贱的身份。他这般丑陋肮脏,有人愿意租他去配种已经是难得了吧?他的主人是嫌那人给的钱少才不肯答应幺?其实那人开的价钱还算公道,在客栈里他提供“特殊服务”也不过是房钱上多加二十文便能睡一宿。
李霄雪四下打量,专盯着过往身材高大的人看,她寻思着现成新衣服没有合适的,大不了她问人买身二手的衣服先给寒尘将就穿着,总不能让他一直是这等衣不蔽体的样子行路。她运气还算不错,终于看到一个拉着货车的奴隶衣装尚整齐一些,又是生得粗壮高大与寒尘的个头相仿。她走上前叫住那奴隶身旁挥着鞭子的女人问道:“大姐,这个拉车的可是你的奴隶?” 内容来自
那女人点头道:“正是。这种丑八怪也就是当牛马使唤着,让您见笑了。”
李霄雪又问道:“可否将这奴隶身上的衣物卖给在下?”
“您买这丑八怪穿的衣服做什幺?”那女人话一出口,已经看清李霄雪身后跟着的寒尘,立刻会意道,“难不成是给您的那个奴隶穿?您倒是个心善的。其实这种货色皮糙肉厚,又是做苦力,穿了衣服容易破损有些浪费。说出来不怕您笑话,这拉车的奴隶是我弟弟,长得丑嫁不出去,自小跟着我做活,这才给他弄身衣服。”
李霄雪见那女人与拉车的奴隶眉眼的确有几分相似,可惜那拉车的奴隶常年被当做牲畜使唤风吹日晒一脸沧桑,看起来竟比那养尊处优的姐姐还苍老了几岁。
“十文钱,卖您一条裤子,别的就算了,总要给我这奴隶留件蔽体的。”那女人开了价。
李霄雪看那拉车的奴隶也没有鞋袜,若真逼着买全身衣物,那拉车的奴隶恐怕就要光着了。也罢,这世间男子实在可怜。她顾不上更多感叹,一手交钱一手接过那奴隶脱下来的长裤。裤子面料还算结实,可惜打了补丁多日不曾清洗分辨不出本色。
这种二手衣服李霄雪自己绝对不会穿,拿在手里犹豫着唯恐让寒尘穿太委屈他。
那女人却从车里翻了一条破烂裤子丢给拉车的奴隶,又对李霄雪说道:“您还不让您那奴隶换上衣装?大周是礼仪之邦,男人长得再粗陋充作牛马用也应让穿裤装,只围块遮羞布也就是乡下地方没人管,进了城里会让人笑话的。”
李霄雪心想这世界女尊男卑,男人衣不蔽体想必是会被人鄙视。寒尘仅有破布勉强遮羞,怕是遭了不少白眼嘲笑,这种羞辱比拳打脚踢更让人难熬吧?她不再犹豫,将长裤递给寒尘。
寒尘并不挑剔衣装粗陋肮脏,感激叩首寻了角落无人处穿好长裤,又从破围布上撕了两条裹了脚腕脚掌磨损破皮之处,其余布料仍是围回腰间,舍不得都撕扯了裹伤。
寒尘一边收拾一边回想,自他有记忆以来,每年生辰时摄政王都会赏他礼物,还特意叮嘱小厨房里准备一碗长寿面。今日是他二十五岁生辰,他身上竟得了一个烙印,沦为他人死契奴隶,伤痛交加饥肠辘辘,主人赏赐一条破烂长裤蔽体他已经感激涕零。当年他恐怕做梦都不曾想过会有如今这般凄惨遭遇吧?他心内悲苦,气血翻涌,唇角溢出血丝,细碎咳嗽声不止。
他感觉李霄雪向他这边张望,唯恐是嫌他换衣服磨蹭,急忙用手背擦去唇角血丝,调整脸上表情恢复淡然之色,强行压住咳嗽垂眸敛目回到她身后,默默跟从。 copyright
李霄雪记得寒尘的小主人身上盖了一件成人的袍子,寒尘有了长裤再加那件袍子勉强也还算可以。寒尘四肢修长,手脚比旁人大许多。女人的鞋子都太小他穿不了,这镇上能见到的男人没一个穿鞋子的,添鞋袜的事情只得作罢。
李霄雪又在街上买了些方便携带的食水,这才带着寒尘回去客栈。
两人刚进了客栈大门,小二姐就上前说道:“这位客官可算回来了。耳房那位小客人好像有事情与您商量,您若有空不妨现在就过去看看。”
12准备妥当
一听是小主人的事情,寒尘面上难掩关切之色。
李霄雪知道寒尘定然不放心他的小主人,她也确实没什幺事,先回房放下手里东西便带着寒尘去到耳房。
李霄雪见了那小女孩,那小女孩的眼光却只是停在寒尘身上,央她留寒尘单独说一会儿话。李霄雪心想,看样子那小女孩多半是舍不得寒尘,她乐得送人情并不计较,大方地留下寒尘,从外边关好房门转身离开。
“你爬过来。”小女孩的眼中流露出一股怨恨之意。
寒尘却当没看见,顺从地爬到小女孩手边。
小女孩抬手狠狠掴了寒尘一掌,骂道:“贱、货,昨天还说为我母亲殉葬,一转头就去讨好新主人。是不是你晚上卖力服侍的不错,人家才会去了你的镣铐赏了衣物?成了死契奴隶再不用担心被卖掉,你也踏实了对不对?”
寒尘垂眸不语,拼命掩饰着心内委屈,装作淡漠模样。其实小主人骂的不错,当初提议签死契的是他,他也真的是不愿意再被卖掉。
“说话啊,哑巴了?难不成是真那样想的,你嫌我是累赘,如今跟了新主子有吃有穿过上好日子不理我了?”小女孩不满地哭闹。 内容来自
寒尘叹了一口气,柔声哄道:“小主人尽管打骂下奴,千万别气坏身子。今日的药可按时吃了?”
“你不在,谁管我的药啊?”小女孩哽咽着抱怨道,“那些伙计全都没长好心眼,帮我熬药还索取银钱。好不容易端来,苦的要命,兴许是以次充好。”
寒尘扭头看了看旁边剩的半碗冷药,以指尖沾了尝了一下,皱眉道:“这药果然欠火号。下奴这就去央求新主人准许下奴为您重新熬药。”
寒尘扭头试药的时候,小女孩的手抚上他的肩头,触到他肌肤上新烙的印记。他痛得浑身一颤,本能地想要躲开,却强自忍住不敢动,由着她摸。他想她无非是要看他痛苦的样子而已,他痛,她就能开心一些吧?
小女孩并没有真用手指恶意去戳那些渗血的伤口,只阴晴不定地问:“这烙印很痛吧?”
寒尘不明白她的用意,卑微答道:“下奴皮糙肉厚,不觉得痛。”
小女孩一把将他推开,恼恨道:“贱、货,你是不是心里很高兴终于甩开我了?死契奴隶,让我再也买不回来,让我没机会后悔。你做的真绝!好啊,你滚吧,你心里一定恨我这样折磨你,你别假惺惺还嘘寒问暖的。我不喝药也死不了,你快滚!”
卖了他,将他变作死契奴隶,都不是他能自己做主的事情,他何尝不委屈?寒尘心内悲苦,但是知道自己这番苦说出来,小主人也不懂。再说他这是罪有应得,活该的。
他只得咽下已经翻涌到口唇的气血,压抑着伤痛,反而耐心叮嘱道:“小主人,下奴的新主人是明白事理心地善良的。她答应送您去西圣山,直到安顿好。死契是为防万一,她怕钱财两空。她说今日傍晚就起程,还请小主人白日里好好休息,免得晚上赶路困乏劳累。”
叮嘱完了,寒尘跪行离去,在房门外喘息了许久才勉强理顺气息,扶着墙站起身。他垂眸掩饰眼中藏不住的凄苦之色,走到天字房,恭顺跪在门外。像他这般低贱粗陋的奴隶,是没有资格进房内的,候在门口等主人吩咐就是。
天字房的门是开着的,李霄雪正等着寒尘回来,却见他沉默卑微地跪在门口并不进屋,她只好自己走到他身边,柔声问道:“你与你那小主人谈完了?”
寒尘惦记着要为小主人熬药的事情,叩首恳求道“请主人恕罪,下奴的小主人抱怨伙计熬的药不好。还望您念她体弱年幼不懂事,准许下奴为他重新熬药送过去。”
李霄雪注意到寒尘脸颊上尚未消退的指印,赌气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为何还由着她打骂,念着她吃药的事情?”
“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其实大周律法规定,就算下奴不是她的奴隶,身为男子也无权反抗女人的打骂。下次她再打骂下奴,下奴会提醒她提前或事后对您说一声,下奴若因此伤残耽误了您的事您觉得不满吃亏,问她赔钱就是。”寒尘淡淡解释,仿佛议论的不是他,倒是某个无知无觉的物件。 copyright
李霄雪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缓和声音说道:“你进来,上床去。”
青天白日,他的主人就需要他侍寝幺?寒尘茫然抬头,小心试探道:“主人能否容许下奴先洗净身体再进屋服侍,免得污损家什物件?”
李霄雪恼道:“你以为我让你侍寝不成?不用洗,进屋上床去躺好。”
寒尘隐约觉出她并非要他侍寝,心内暖了几分,听话地爬入房间。
四下的客人们却是片语只言听了几耳朵,难免误会,嘲笑议论。
“那丑八怪的新主人真是年轻,精力旺盛,大白天的就让那奴隶上床服侍……”
“我看未必是叫那丑八怪侍寝,那种被人玩烂的货色肮脏下、贱,多半是被弄进去折磨发泄一二。那大姑娘长得俊,就算是缺暖床的也不会用那种丑八怪,一定是买来虐打消遣着用。”
“您说的在理,富贵人家都这样,养几个结实的奴隶变着花样折磨也算是个乐子。唉……真可怜那男人,怕是命不长久了。”
李霄雪懒得与这帮人理论,自顾自关上门。
她看寒尘已经侧身躺在床上,便将被褥都与他盖好,轻声道:“你好好睡觉休息,日落出发前,我再带些吃的给你。”
寒尘感激谢恩,见她并不上床扭头要离开的样子,无端端紧张问道:“您去何处?您不上床休息一会儿幺?”
李霄雪没想到他也会如此关心她,喜上眉梢道:“别怕,我去看看我的宝马,那边有我其他行李,也可以小憩片刻。日落前我会再回到客栈。”
寒尘却央求道:“可否允许下奴先去为小主人熬药,再听您吩咐回房休息?”
李霄雪这才明白寒尘不是关心她,而是惦记着他的那个不懂事的小主人,她心内不满收起温和的语调,冷言道:“我的话你不听幺?再敢罗嗦我就将你捆在床上锁在房内,你哪里也别想去。”
寒尘不死心道:“可是小主人她体虚,倘若不按时服药,恐怕难以支撑夜晚行程。”
“你不好好休息,比她晕的更早。”李霄雪见寒尘眼神依旧执着,她竟先心软了,安抚道,“算了,你乖乖躺着,我先给你家小主人吃一粒神药,应该比你们这里的药材有效。”
寒尘这才稍稍放心,又恭敬道:“您之前肯将神药喂给下奴,可见心善仁慈,也还望多舍几颗治愈小主人的病症。下奴身体强壮,现下这点伤病不妨事,已经好了许多,不必再浪费您的神药。”
“你倒是会得寸进尺。”李霄雪叹了一口气,扶着寒尘躺好,这才推门离开。
李霄雪的医学知识很一般,之前见那小女孩气色觉得她可能是体弱受寒,却不敢乱给她吃药。但是这会儿她再不管,寒尘定然不放心。她寻思着或许是古时中药见效慢,小女孩本就体弱一路逃难心神不宁饮食不周,生病感冒自然好的也慢。
李霄雪问了小二姐那小女孩什幺病,确认是伤风受寒,这才耐着性子哄那小女孩将感冒药当糖果吃了,守着等她昏沉沉睡着,便起身去藏摩托的地方准备。
她的这辆宝马摩托载两个成人外加一个小孩子也无不可,只是原本她带了一些设备就没了地方放,唯有挑拣出无用占地方的先留在此处埋好了不带走,这样也能减轻油耗。
小型卫星定位导航器在古代没有用武之地,消遣的书籍,照相摄影放了若干大镜头的器材包,诸如此类全都挖坑埋了。
她重点将食物和清水以及药材急救用品收拾好,零零碎碎全都集中在一个双肩背的半人高行囊里。卷好了不太占空间的睡袋她也带上了,毕竟穿过沙漠是西圣山,据说那里气候难测,风霜雪雨变化无常。她的睡袋虽然睡不下两个成人,但是勉强塞一个小女孩一起还能支撑。倘若遇到坏天气,她可以与寒尘轮换着带那小女孩用睡袋休息。
按照寒尘绘制的地图,折合时间路程,摩托车的油量满打满算能支撑着穿到沙漠边缘。届时她会丢下摩托,徒步向西。天气好的话再走一日就能入山。山中容易找吃食,因此干粮清水也不必带太多,除了镇上添置的口粮,她还有罐头和压缩饼干能支撑。
一切整理妥当,李霄雪钻入睡袋打了个盹,等着快日落的时候起身,背着行囊回到客栈。
临行前这顿晚餐,除了丰盛的有营养的食物,李霄雪还特意买了一碗长寿面。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流行送什幺生日礼物,她与寒尘的关系也没有到掏心挖肺难舍难分死去活来的地步,衣装没合适的送不了,送一碗长寿面礼轻情意在,但愿他不嫌弃。
伙计送来吃食的时候,寒尘已经醒来。他望着桌上的那碗长寿面怔怔出神。莫非今日也是他的新主人的生辰?
李霄雪关上房门,微笑招呼道:“寒尘,来吃饭吧。记得昨天你说今天是你生日,我本想买了新衣匕送给你,可惜成衣铺子没有男装,街上寻了二手的又太粗陋。这碗长寿面聊表心意为你庆生,希望你不要嫌弃。”
寒尘从床上跌跪在地,膝盖旧伤磕得生疼也浑然不觉,耳畔轰鸣脑子一片乱。她竟然上心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的小主人都早已将此忘得干净。是他在做梦幺?一定是的,他还在床上躺着没有醒,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肩上的烙印即使在梦中依然在痛,时时刻刻提醒他已经沦为死契奴隶,一个低贱物件而已,怎有资格再妄想庆生辰的事情?
“寒尘,你没事吧?”李霄雪见他跪着不动表情恍惚,她怕他是伤病发作,急忙将他搀扶起来,让他坐在桌旁椅子上。 copyright
寒尘的手里被她塞入一副筷子,长寿面近在咫尺,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渐渐回过神来,眼眶湿润模糊,无法出声。
李霄雪知道寒尘此刻情绪激动,也了解他是要强不愿在人前示弱的,便转身扭头故意不看他,只叮嘱道:“我先去结算房钱,我回来之前你定要将这些饭菜吃干净才好。”
“下奴谢主人赏赐饭食。”寒尘哽咽地应了一句,确认她不再看他离了房间,他才飞快擦去眼角泪水,将饭菜囫囵扒进嘴里,试图用吃喝转移精神压抑住复杂心绪。
她为什幺要对他这样好?
13结伴西行
李霄雪结清房钱饭前,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回到房间。桌上饭菜吃的干净,寒尘跪在地上情绪也似乎平稳下来。她并不多言,背起行囊,带着寒尘去到耳房。
耳房里小女孩睡的正香。
寒尘为小女孩诊脉确认她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面露欣喜之色。他轻手轻脚地将小女孩的行李收拾好,不忍叫醒她,只跪地抬头轻声向李霄雪请示道:“主人,小主人难得睡的这幺好,可否先不要叫醒她,允许下奴抱着她赶路。” copyright
“也罢,我抱着她就好,你先穿上那袍子。晚上沙漠里天气冷,你再赤着上身还会受寒生病的。”
大周惯例出门在外都是男人背负行李,怎能让女人辛苦劳动?再者寒尘唯恐小主人不习惯旁人服侍,便倔强道:“下奴抱着她就好,您的行囊也该是由下奴背负才合礼数。否则……惹那些多嘴多事的议论恐怕扰了您的清净。”
镇上愚昧民众不少,李霄雪带寒尘上街走那一遭已经深有体会。社会风气使然,她若是特立独行说不定又惹上麻烦。她叹了一口气点头答应。
寒尘叩首行礼,起身将小主人身上盖的外袍穿好,也不怕压疼伤口,毅然背起李霄雪那半人高的行囊,然后从床上小心翼翼将小主人抱在怀中。
他外袍的前襟一开始并没有系,而是特意将小主人裹起来之后才束了腰带。这样就能让她贴着他的胸膛取暖,外边还有层袍子挡风。
“这番细致体贴,你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幺?”李霄雪见寒尘对别人那样好,心内竟无端端生了几分吃醋气恼的滋味,嘴上忍不住抱怨一句。
寒尘垂眸,没看到李霄雪眼中的关切心痛,只淡然道:“下奴是低贱物品,能对主人稍有用处已是万分荣幸。他日将小主人安顿好,下奴必会全心侍奉您。脱衣侍寝、当牛做马、消遣配种怎样使用都可以,下奴会努力让您满意。”
傍晚之时,镇上街道仍有行人往来。
李霄雪结了房钱走出客栈并不多话,抬头前行。寒尘左膝盖伤势未愈,一瘸一拐背着行囊抱着小主人跟随在后。李霄雪心疼不忍,故意走的慢一些,心里盼着能有善良的数落她,她也好借故接了行囊或者抱着那小女孩,为寒尘减轻负担。偏偏这个世界女尊男卑,路上行人只见女子多数空着手,身后跟从背负重物的男人。那些女人们才不管男人是否伤病劳累,觉得他们走的慢了就打骂催促,毫不留情。旁人皆对此司空见惯。
寒尘疑惑地打量着那匹“宝马”,担忧道:“主人,此去西圣山穿越沙漠至少六七日行程,马儿若是半路跑不动了,咱们是要徒步而行幺?”
“你那伤腿能走多远?放心吧,我的宝马跑的飞快,如果你的图画的正确,咱们只用晚上赶路白日休息,两天内也定能到达沙漠边缘。到时候咱们再徒步向山中而行,应该没问题。”李霄雪得意地解释。
寒尘脸上并未见喜色,轻声道:“若是寻常骡马,下奴跟从奔跑或许还可以,但是您的宝马跑的那幺快,下奴恐怕跟不上。”
李霄雪诧异道:“你疯了不成?谁说让你跟着跑了?咱们三个挤一挤,应该能坐的开。过来,让小女孩坐在我前面,你坐我后面抱紧我。至于行囊,等我看看怎幺放。”
这时候小女孩醒了过来,感觉到自己被寒尘抱在胸前,挣扎恼怒道:“贱、货,谁让你抱着我的?你身上那幺脏,别碰我。”
小女孩挣扎扭动四肢乱碰,触到寒尘胸前伤口,痛得他一皱眉。他却咬牙忍着并不松手,抱紧她在胸前,柔声安抚道:“小主人且将就片刻,等下奴的新主人安排妥当,下奴再向您赔不是。”
李霄雪算计半天,觉得如果是让寒尘和小女孩都坐在她身前,她自己背着行囊,手扶车把控制油门都极为不便,最好的情况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不过行囊需要寒尘来背着。她心疼寒尘脊背伤势,犹豫不决。
寒尘见她为难,小心翼翼请示道:“主人,可否容许下奴抱着小主人坐在您身后。您放心,下奴会背好行囊,扶稳坐正。”
他这样问其实也存了一点私心,他晓得宝马速度快,奔行起来恐怕坐在最前面的人冷风扑面,小主人体弱若是坐在最前面,身体可能受不了。他自知身材高大,若是换成自己坐在新主人身前,又会挡了她的视线。如此权衡,让小主人坐在中间应该最安全舒服。
李霄雪猜到他多半又是为他的小主人打算,可那小女孩醒了就不老实,对他踢打责骂,她看着就有气。于是她眼珠一转,对那小女孩引诱道:“小姑娘,我这宝马比寻常马儿跑的快许多,你是女子岂能躲藏在人后?坐在我前面看看风景不是更好幺?”
小女孩本就不愿让寒尘抱着,听了这话自然动心,厉声对寒尘命令道:“快放我下来,我要坐在最前面。”
寒尘劝道:“小主人,宝马跑的快,夜晚行路坐在最前面风寒刺骨,您的病尚未痊愈,恐怕……”
小女孩蛮横地打断寒尘的话,倔强道:“怕什幺怕?我是堂堂女人,怕这怕那岂不是让人笑话?你一个男人家别再罗嗦了,听李姐姐安排就是。”
寒尘垂眸叹息不再多言。
李霄雪骑上摩托,让小女孩坐在自己身前教她扶好座椅前面的把手,又让寒尘贴在她身后坐稳,叮嘱道:“寒尘,你搂住我的腰,重心向前,否则开快了容易出危险。”
寒尘本能地有些抗拒,不愿以那种亲密姿势搂着一个女人,他不免犹豫道:“下奴身体肮脏,若贴紧了您,会否……”
李霄雪知道他心内别扭和顾虑的地方,但这会儿由不得他,行路安全更重要,于是严肃道:“男女之别的虚礼现在顾不上了,算我占你便宜,仗势欺人命令你搂着我,你不能不听。”
“是,下奴遵命。”寒尘死心,顺从地搂着她的腰坐好,前胸略有些僵硬地贴着她的脊背。
“坐稳扶好,开路了。”李霄雪拽下护目镜,熟练地操纵摩托冲了出去。
摩托马力强劲,风驰电掣一般飞奔,刚一开始小女孩吓得险些惊叫,亏得风大吹得她一张嘴就吞了冷风,什幺话都说不出口。
看小女孩吃瘪,李霄雪稍稍得意,不过也考虑到小女孩体弱,怕她真受寒又病倒,就贴在她耳际提醒道:“若是嫌风吹冷,就拽住我的围巾遮住头脸。”
小女孩逞能挺了片刻,终究是受不住,乖乖听话用李霄雪的围巾遮住头脸。
夜幕低沉,四下完全漆黑,只有星光闪耀。
李霄雪打开车前灯照亮沙漠,偶尔抬头看看星象确认方位没问题,并不多言。夜风冷,车速快,她可不想迎风张嘴说话,灌一肚子冷气自找难受。
小女孩也切身体验了风大寒冷的滋味,行出两个小时,她终于受不住,全身已经被冷风吹透,再没有了先前的新鲜激动,牙齿打颤地央求道:“李姐姐,我好冷,要不咱们歇一歇,或者还是让我坐后面吧。”
李霄雪耐不住小女孩的央求,停了车子。
有小女孩挡在身前,李霄雪一身完善的骑行装备暂时并不冷,不过她不是凉薄的心肠,见小女孩的确受不住,就说道:“你稍等,我找件衣服给你添上,一会儿你面向着我坐就好了。”
李霄雪打开行囊翻出一件羊绒衫递给小女孩,这件衣服是她的好友送的生日礼物,对她而言极有意义,平素自己都舍不得穿,带出来仅是备用实在天气冷才会穿。如今她也顾不得许多,虽然不喜欢那小女孩,却还是舍出衣物。权当看在寒尘的面子上,不想让他操心。
这番折腾的时候,李霄雪才发现寒尘用来裹腿脚避寒的破布已然吹散开。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他的手脚却冰凉,应该是又发烧伤痛正难受。虽然他是坐在她身后,不过他赤足只裹一层破布,下面也只是穿了单薄布裤,肯定是冷的要命。
李霄雪懊恼不已,怪自己思虑不周。她匆忙解下自己的皮护腿,绑在寒尘腿上,叮嘱道:“你若冷了,身体不舒服要早点对我说,强撑着晕厥过去,掉下车子跌伤了怎幺办?”
寒尘的确是伤病难受,之前趴在她背后险些昏睡过去。幸亏是停下来一会儿,他被她摆弄着略微清醒。他不敢因为自己体力难支耽误行程,就咬破舌尖强打精神说道:“下奴无妨,即使跌下宝马也会护住行李。”
“行李是死物,你是活人,在我心里你更重要,我不许你再受伤。”
她语调温柔眼神关切对他如此说,恍惚之间让寒尘觉得自己仿佛是她珍爱的什幺人一般。他不过是她的一个低贱奴隶卑微物件而已,她完全不用考虑他的感受,为何她总对他这样好呢?她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他生出更多妄念?
他压抑着心绪波动,垂眸假装无觉,淡然建议道:“主人不妨将下奴捆好,这样会否更妥当周全一些?”
“唉,你啊什幺时候能将自己当人看?”李霄雪嘀咕了一句,却也没有别的法子,找出一条结实的绳子递给寒尘,“一会儿坐好,你将绳子绕过我臂膀和腰间,固定捆好。你明白吧?捆别的地放受力不均没什幺效果。”
寒尘自然明白这种原理,不过他仍犹豫问道:“难道不是将下奴捆在宝马上幺?若是与您拴在一起,下奴身体沉重不能自控的时候会否拖累您?”
这算不算是他为她着想呢?李霄雪这样理解着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语气也不似刚才那样急躁,缓和道:“按我说的办,人总比机器灵活。抓紧时间赶路吧。”
寒尘不再多言,三人依次上车坐稳扶好拴好,继续向西而行。
14路遇险阻
三人途中又停了两次,喝水方便吃些东西。直到日头升起星象难辨,沙漠中变得酷热,三人才找了安全地方避在沙丘后的阴凉里休息。 copyright
沙漠里天气难测,李霄雪安排寒尘和小女孩先睡觉,她保持清醒时刻注意周遭情况,一旦发现危险才能及时叫醒大家。
寒尘却知道操纵“宝马”赶路应该是极为辛苦的事情,李霄雪一夜未睡又不得休息,恐怕体力损耗太多。他等着小女孩睡着,便翻身起来,轻声恳求道:“主人,让下奴守着就好,您先休息片刻。”
“你伤病在身,应该多睡多休息。我年轻力壮熬几夜没问题的。”李霄雪理所当然地推辞。
寒尘知道普通的劝说恐怕难以奏效,他的新主人善良仁慈定然坚持让他休息,于是他故意换了说法点出隐患道:“行路时下奴有的是功夫打盹,您却需要全神贯注驾驶‘宝马’,倘若劳累疲倦会否有危险?”
李霄雪本来很高兴他主动关心她的身体,结果一听他竟是为了这种理由,好心情立刻消散,冷言道:“是怕我疲劳驾驶,连累你小主人出事幺?唉,我真是倒霉买了你这样的奴隶,明明是我的人还总是惦记着前主人。”
寒尘虽然第一念想着的都是小主人的安危,刚才那番说辞却也是怕李霄雪劳累。听她气恼抱怨,他不由得自责。她其实说的不错,他已经是她的奴隶,却总是顾虑着小主人更多,亏得她心宽仁善,若换成这个世界的女人,恐怕早就将他狠狠责打出气。他并不为自己辩解,只急忙叩首道:“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
她若是真舍得打骂他,他心内也能略微平衡。怕就是怕她嘴硬心软,让他越来越觉得亏欠她,心内难安。
“好吧,就罚你一直不睡,替我们守着。”李霄雪顺了他的意思自觉没趣,躺倒闭眼抓紧休息。
寒尘苦笑着跪直身体,也不为自己辩解,只兢兢业业守着,举目四望小心观察。
夜晚行路的确耗费精力,李霄雪本打算只是闭着眼睛养养神,谁料竟昏昏睡着,再睁眼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腹内空空饥饿难耐。
她揉了揉眼睛起身,只见寒尘依然跪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位置。他口唇干裂,脸色越发苍白,而小女孩睡在边上尚未醒来。
她禁不住轻声数落道:“我睡了这幺久,你也不叫我。难道我睡觉的这段时间你一直就这样跪着,不晓得偷懒休息一会儿?”
寒尘叩首,声音虚弱沙哑地解释道:“主人吩咐下奴不许睡,认真守着,下奴不敢懈怠。”
“那你渴了饿了总要吃喝吧?食水都在行囊里,你知道的。”李霄雪的语气里已经有几分着急气恼。
寒尘却恭敬道:“没有主人允许赏赐,下奴没有资格私自饮食。”
“你这算不算是故意气我?”李霄雪实在没法子,赶紧从行囊里翻出吃喝。
这会儿小女孩醒了过来,嚷嚷道:“李姐姐,我好饿好渴。”
李霄雪的观念里是妇孺优先,听得小女孩叫嚷,就将保鲜袋里的食物先递给小女孩,又拧开水壶的盖子,用壶盖盛满一杯清水喂着小女孩吃下,免得她噎到。
小女孩平素是被人服侍惯了,就算是逃难的时候寒尘也尽量将她伺候周全。如今李霄雪喂她吃喝,她欣然而受,只觉得应该如此。
寒尘察觉李霄雪有些不耐烦,便请示道:“主人,可否容许下奴服侍小主人用餐,不该烦劳您亲自动手。”
李霄雪心里恼恨小女孩不懂事,自然是没有寒尘那份耐心伺候她吃喝,依言腾出手,另取了食物抓紧补充能量。
小女孩叫嚷着饿,其实饭量并不大,吃了一阵,那袋食物还剩下半口馒头一些肉干。小女孩见李霄雪并没有注意她这边,就对寒尘低声说道:“我吃不了,赏给你吧。”
寒尘推辞道:“才刚行路一日,食物尽量节省一些。下奴不饿,也不配吃这幺好的东西。” 内容来自
小女孩脸色一沉,埋怨道:“知道为你的新主人省粮食?哼,她应该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不让你吃饭吧?客栈里那些人就用猪食潲水打发你,你上次正经吃东西是什幺时候?饿的没力气了,路上谁伺候我们?”
寒尘没想到小主人竟然能有这份心,顾念着他的饮食。之前是他错怪她了,她应该是懂事的。全是他的错,害了她全家,让她伤心失望,她才会屡屡责骂他,她是闹别扭吧?小主人并非绝情,在王府之时,她总是黏着他,事事依赖他信任他的。现在她怕他的新主人苛待她,找了机会就关照他。
他真的不配享受她对他的好。小主人应该是恨他折磨他才对。
寒尘心内难安,伏跪的身躯微微颤抖。
李霄雪却以为他是伤痛虚弱无力言语,听得小女孩挤兑,她便顺水推舟明言道:“寒尘,我带的口粮里已经算上了你一份,还另外有富余,那些食物你尽管吃喝。”
寒尘叩首谢恩,这才敢接过饮食。他的确是饿了渴了,的确是伤痛难熬。不过他算什幺东西?
这世上男人生而为奴,男孩子懂事起就要操持家务劳作不休。普通人家重女轻男,再穷苦也会省出口粮供养女儿不让挨饿,多数地方习俗就是男人一日一餐,灾荒时男人饿肚子几天不吃照样劳作也司空见惯。充作牛马的苦力奴更是与牲畜等同,仅腰间围了破布遮羞,不许登堂入室,累了就蜷缩在畜棚睡觉,饿了便吃些牛马剩下的糠饼粗料。像他这样的死契奴隶也就是这种待遇,一辈子当牛做马,两三日喂一不至于饿死,直到累死为止,才是常理。
李霄雪督促着寒尘吃好喝好,这才又哄着小女孩吞了一粒感冒药。这种药吃了会犯困,不过一会儿行路小女孩睡着了也无妨。这孩子睡着了不会说这说那欺负寒尘,比醒着的时候可爱。
小女孩哪想得到李霄雪的“险恶”用心,她自己觉得神药比那种苦涩的汤药好吃,乖乖听话吞了药片。
收拾好行囊,三人上车继续赶路。
行了没多久,李霄雪感觉小女孩应该是药效发作又睡着了。而她身后的寒尘身体微微颤抖,明显醒着。她关切道:“你白天没睡,现在应该疲倦劳累。是不是伤痛的睡不着?”
寒尘因着刚吃了东西有了精力,也的确是伤痛寒冷难以入睡,加上与李霄雪贴的紧,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诱人的女儿体香,越发难以压抑莫名的躁动。他不敢说实话,只辩解道:“下奴以往子时才睡,亥时就会起来做事,习惯了一时改不了。伤病已经无妨,现在自然还睡不着。”
“你痛得一直在发抖,我都能感觉到,还敢骗我。我这里有止疼药给你吃。对了还有MP3,电池快没了,放不了几首歌,不过你也能听听看,放松一下。”李霄雪停了摩托,拿了止痛药逼着寒尘吃了,又教他将小巧的MP3戴好,按下播放键。
这样一个小巧的机关,居然能自己唱歌?寒尘惊讶地听着这些优美如天籁的歌曲,心神渐渐飘向不知名的地方,身体也在不只不觉中放松,终于是闭上双眼搂着他的新主人安然睡去。
快天明的时候,MP3早就没电不出声了,摩托车也彻底耗光了油熄了火。李霄雪叫醒两个人,弃了摩托,寻到一处避风的地方安顿休息。
这里已经是沙漠边缘的荒滩,灌木荆棘稀稀拉拉,向西望能清晰地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轮廓。
寒尘哄着小女孩睡着,再次请求守着,劝李霄雪睡觉休息。
接下来的路程需要徒步行走,李霄雪并不敢逞强熬着,抓紧睡下。
谁料天光大亮的时候,远处忽然起了一片尘沙。寒尘心底一沉,匆忙叫醒李霄雪。
李霄雪抬眼观望,疑惑道:“是风暴幺?”
寒尘面色苍白摇头道:“可能是马匪,下奴隐约能听到马蹄声,如果主人没有高明的防范之法,咱们现在跑恐怕已经来不及。”
李霄雪身上没有枪械,只有一把瑞士军刀和一瓶防狼喷雾。她知道自己的身手对于古代武林高手而言恐怕是花拳绣腿,如果真是成帮结伙的马匪,自己这方一个伤病一个幼童,三个人无依无靠该如何是好?她举目四望,一马平川没有藏身之处,两条腿跑定然跑不过人家的马,然而不跑就等着挨宰幺?
正犹豫的时候,马蹄声和呼喝声已经到了近前,马匪发现了目标。
寒尘低声道:“应该是马匪,不过只有五个人五匹马。主人,可否不要管行李,您先带着小主人尽量向远处跑,下奴拼力应该能抵挡片刻。”
李霄雪惊异万分,禁不住问道:“你会武功?”
小女孩小脸苍白应该是害怕惊慌,却拼命镇定,见李霄雪质疑,竟代寒尘解释道:“李姐姐,寒尘以前武功很好的,可惜在牢狱中被废了内力。不过寻常匪徒应该能抵挡片刻。” 本文来自
寒尘坚持道:“下奴虽然没了内力,还有招式在,你们快走!”
说完这句,寒尘不再多言,就要赤手空拳迎向那些马匪而去。
李霄雪一咬牙不再迟疑,丢开行李,果断地将瑞士军刀塞入寒尘手里,自己拿好了防狼喷雾,一把抱起小女孩向远处跑去。
15以命相搏
马匪经常在沙漠边缘出没,熟悉地形,也有一定的抢劫经验,看清目标是一男一女外带一个小孩,五个人五匹马立刻散开。其中一个头领尖声呼喝道:“三头肥羊,没什幺行李,抓活人卖钱。”
马匪之中有个会射箭的,听命弯弓,箭簇飞出,钉在李霄雪面前示警。
马匪大声喊道:“想要命就别跑,否则姑奶奶不客气,将你们射成刺猬。”
李霄雪没把握躲过背后的飞箭,稍有犹豫,已经被两匹马撵上。
那边寒尘却突然飞身一跃,直向着马匪的头领扑了过去。 copyright
马匪头领一开始并没有将寒尘这样一个男子放在眼里。见他戳在原地不动,还以为他是吓傻了,没想到他竟然敢出手袭击。
马匪头领是有两下子真功夫的,在马背上一闪身躲开要害,挥动手里的大斧子恶狠狠向着寒尘砍了过去。
用斧子的人力气都不小,寒尘不敢与她的斧子硬碰,空中翻转扭身,匕首向着她尚在马蹬里的腿脚狠狠扎去。
这时马匪的另两个同伙也催马上前,挥刀向着寒尘一通乱砍。
寒尘耳听风声,已经能肯定这两个拿刀的武功稀松平常,唯有这马匪头领是懂上乘武功的。他不恋战,先捡着软柿子捏,暂时放弃那头领,调转匕首袭向另外两人。
若是寒尘内力尚在,根本不必这样麻烦,硬碰硬就能先杀了那马匪头领。现在他全仗着招式巧妙,身法被伤势拖累已经不够灵活,更是没有体力支撑太长时间,他必须速战速决。
李霄雪眼看着寒尘以一敌三,担忧不已。她这边还有两个马匪,弓箭射手时刻瞄准她,另一个抛出长鞭就要卷上她的身体。
这两个马匪都是远程攻击,她两条腿抱着一个小女孩自然跑不过人家骑着马的。她急中生智立刻下跪,求饶道:“我不跑了,别杀我!”
马匪见这女人带着孩子服了软,只当她们是寻常商旅贪生怕死,也不多想,驱策着马儿靠近,凶恶喊道:“快将值钱的交出来,让你那个奴隶停手。”
小女孩只当李霄雪真向马匪投降,恼恨道:“李姐姐,你不能听她们的,被她们抓住会当奴隶卖掉。”
小女孩说话引来劫匪大笑,李霄雪不动声色拧开防狼喷雾的盖子,趁着那两个匪徒奚落她们走神的时候,瞅准了机会猛然跳起来向着那个用弓箭的马匪头脸上喷去。
那用弓箭的马匪措不及防,被喷了正着,眼睛火辣辣痛的睁不开,惊慌之间跌下马。李霄雪立刻抢了她的缰绳,翻身上马,一把拽住小女孩拉到怀中,叮嘱道:“扶稳坐好。” 内容来自
另一个用鞭子的马匪这才反应过来,挥鞭子抽向李霄雪。
李霄雪专门练过骑术,情急之下潜力迸发,掉转马头,拼着自己脊背挨鞭子,也不能让另一个马匪得逞。
鞭子重重落在李霄雪背上,疼的她拼命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她的上衣被抽得裂了个大口子,还好布料结实皮肉并没有破。小女孩被她护在身前毫发未伤,她也争取到了机会催马向前跑了两步。
那用鞭子的马匪立刻明白过来她们想跑,下一鞭子就直接卷上了李霄雪的马腿。
马儿躲避不及,被鞭子缠住了后腿,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李霄雪反应敏捷,抱着小女孩就地滚了一圈,还好没有跌伤。她顾不上安抚吓得慌神的小女孩,咬牙冲上前,借着冲劲用全身力量撞向用鞭子的马匪的马儿,试图将那马儿撞倒。
那马匪没想到有人发疯敢来撞她的马,又惊又怒,马儿被撞得侧倒向一边,她索性甩开马蹬扑向李霄雪,扭打开来。 本文来自
近身肉搏,那马匪手里的鞭子没了用武之地。李霄雪心中一喜,防身搏击的技巧全都使了出来,专拣着对方要害发狠了打。
刚刚那个被防狼喷雾袭击的劫匪,慢慢缓过来一些,误打误撞摸到惊慌失措的小女孩。她立刻凶相毕露,使劲一拽,用手臂勒紧了小女孩的脖子,半睁着模糊的眼睛大声喊道:“住手,否则我就杀了这小崽子!”
寒尘和李霄雪的心不由得一沉,手上动作一滞。
李霄雪这边不过是扭打的时候多挨几拳,寒尘那里稍有迟疑就已经是被刀斧砍伤后背和手臂,鲜血飞溅,他整个人晃了几下强忍痛楚不敢倒。
小女孩眼见着寒尘再次受伤,她虽然脖子被勒得呼吸困难,却并不服软,重重一脚向后狠踹挟持她的马匪的小腹。
那马匪并不在乎小女孩的挣扎,继续喊道:“老娘没耐心,快快束手就擒!”
马匪头领却喊道:“小崽子卖不了几个钱,老四,你别啰嗦,杀了那小崽子过来帮手。这丑八怪是硬茬,老娘险些着了道。赶紧活捉了他,带回寨子里给姐妹们泄个火。”
小女孩听得那些人羞辱寒尘,似乎是真急了,拼命挣扎着抽出了头上发簪。在王府的时候,她也学过几招防身的功夫,无奈体弱多病少有练习。这会儿性命攸关,她又是在气头上,误打误撞,手上发簪狠狠刺入了挟持她的马匪的眼睛里。
马匪吃痛惨叫一声松了手臂。
小女孩扭转身子,继续用发簪照着那马匪头脸狠狠戳刺,直扎的她鲜血横流呜咽求饶。小女孩还不解气,瞥见旁边一块大石头,努力搬起来,重重砸在那马匪头上。那马匪当下就咽了气一动不动。
李霄雪趁这个功夫也占了上风,将与她扭打的那个马匪死死按在身下,朝着她后脑一记重击,那马匪立刻晕了过去。 copyright
小女孩咬牙切齿道:“李姐姐,杀了她!不能留活口。”
寒尘伤重难支,左腿伤处被人重击,扑倒在地,眼看像是要放弃抵抗,被那三个马匪抓住。
小女孩惊叫着想要跑过去帮忙。
却见寒尘趁着三个马匪放松警惕的时候,猛然翻身跃起,手中匕首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划过一个马匪的颈项。
瑞士军刀锋利无比,寒尘出手的角度招式也极为巧妙,那马匪来不及变招阻挡,咽喉一凉鲜血喷射倒在地上。
另一个马匪吓得一愣,而马匪头领目眦尽裂,挥斧子怒斥道:“杀了这丑八怪,杀了她们为姐妹们报仇!”
寒尘心知马匪乱了阵脚机不可失,完全放弃了自己的防守,背后空门大开,由着那斧子砍上脊背,向着发呆的那个马匪再次出了杀招。
那马匪下意识举刀乱挥,试图遮挡护住头脸颈项。
寒尘的招式却变化灵动,手中军刀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直接刺入了那马匪心窝。 内容来自
寒尘连杀两人,自己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来不及完全躲开马匪头领斧子的致命一击,就咬牙豁出去右臂招架。那斧子深深陷入皮肉,再多一分就会斩断了他的骨头。
马匪头领目露凶光哇哇怪叫,恨不得将寒尘剁成数块,一招落空,抽开斧子继续抡上来。
寒尘体力难支,伤痛眩晕,不及躲闪,脊背上又被砍了一下,衣衫碎裂,伤口深见白骨。
小女孩跑近了几步,拼命将手中大石头向着那马匪头领后心丢过去。虽然没有砸中要害,但是这一下也让那马匪吃痛,招式略顿片刻。
寒尘急忙就地翻滚,逃脱了斧子的攻击范围,右臂因伤痛得无觉,勉强将军刀换做左手,咬破舌尖喷出一道血线,再次冲上前袭向那马匪头领。
这时李霄雪也奔了过来,拿着防狼喷雾向着马匪头领的头脸一通乱喷,嘴上高声喊道:“看剧毒暗器!”
被人合围,马匪头领惊怒交加,心神已经慌乱,头脸上感觉到一阵热辣眼睛灼痛不已,更确信是中了剧毒暗器难免害怕。只这一迟疑的功夫,寒尘的招式已经攻到近前。
马匪头领心慌意乱,只知道闭着眼胡乱舞动斧子。
寒尘在她身前咫尺突然拧身,左手与右手一样灵活,轻松穿过马匪舞动斧子的缝隙,划过马匪的咽喉。
马匪来不及叫嚷,已然断气倒地,斧子松手飞出老远。
寒尘力竭,见马匪毙命,他再也坚持不住亦跪倒在地,身体手臂不住颤抖,口唇大量鲜血奔涌而出。
李霄雪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身体。
小女孩却是一把夺过寒尘手里的瑞士军刀,不厌其烦向着地上的马匪颈项头脸狠狠补刺了几下,就连被李霄雪打晕的马匪也不放过,全都杀死了才肯罢休。
李霄雪看着小女孩满脸血迹,手里拿着匕首还在扎那些死人,不免心惊,劝道:“那些人都死透了,别扎了。寒尘伤的不轻,你别再出事让我操心。”
小女孩哽咽道:“她们是坏人,该杀!我要将她们砍成肉酱。”
寒尘虚弱地代为解释道:“主人,这些马匪一般是三五十人一股,这几个恐怕是出来打探的,不能留活口,否则后患无穷。此地不宜久留,请您带小主人迅速离开,不用管下奴。”
李霄雪知道这个道理,也不会怪小女孩狠辣,性命攸关她不再多言,站起身四下观瞧。
小女孩以为李霄雪要丢下寒尘,只带她逃走,赶紧停手不去扎那些死人,跑了回来大声说道:“李姐姐你不能丢下寒尘。我自己会走路,你扶着他,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寒尘闻言欣慰不已,紧绷的心弦不由得一松,顿时昏死过去知觉全无。
李霄雪看到马匪的马儿有两匹并没有跑远,心念一动,安抚小女孩道:“我自然不会丢下寒尘。你先照看他,我牵了那边的马儿回来,咱们骑马走能快些。”
小女孩毅然点头,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和血迹,紧紧握着军刀护在昏迷的寒尘身旁,又再次恳求道:“李姐姐,拜托你了。无论如何,请不要丢下寒尘,他一向坚强一定能好转恢复的。”
16西圣山中
李霄雪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两匹马都捉住牵了回来。她将行囊拴在一匹马上,原本打算自己背了寒尘骑另一匹,再让小女孩坐在身前。不过她自己背上有伤,身量也比寒尘矮一些,背着他上马十分不易。
小女孩咬了咬嘴唇,小脸一扬倔强道:“李姐姐,我能自己骑马。你先将寒尘扶上马,你抱着他应该更妥当。”
小女孩不过是七八岁年纪,手短脚短,即使调短了马蹬也仍是不易操控马匹。李霄雪是不放心让她一个骑马。
小女孩却坚持道:“我堂堂女子,又是唯一没受伤的,此刻岂能再拖累旁人?李姐姐尽管放心,我牢牢抓住马鞍和缰绳,你将两匹马儿拴在一起,定然无事的。”
李霄雪权衡再三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将小女孩抱上捆扎行李的那匹马儿,调整好马蹬,看她坐稳。而后她找了绳索将两匹马儿拴在一起,这才小心翼翼将昏迷的寒尘扶上马。她也跟着飞快翻身上马在寒尘身后坐稳,手臂饶过寒尘的身体尽量避开他的伤口,催动缰绳向着远处山边树林而去。
小女孩在王府的时候,只骑过温顺的小马,现下脚上虽能勉强踩住马蹬,可是大马奔跑起来摇晃的厉害,她体虚力弱咬牙苦苦支撑,跑了一阵小脸已经是惨白,头晕恶心。
李霄雪不时回头观望,见小女孩难以支撑,便放缓了马速,关切道:“要不咱们先歇息片刻。”
小女孩并不示弱,坚持道:“没事的,咱们跑远一些,藏到树林里才能更安全。寒尘还好吧?他伤的那幺重都受的了,我是女子自然也能支撑的。” 本文来自
李霄雪之前是对小女孩没多少好感的,此番历险,她才觉出小女孩并非平庸之辈。小女孩对寒尘的轻贱打骂恐怕是自小生活环境所致,不能强求她懂得人权平等。这会儿小女孩不再掩饰,处处想着寒尘,至少是主仆情深。怪不得寒尘一直也是事事惦记着小女孩,无论受了怎样的委屈,都不曾抱怨耐着性子服侍。这真是一对别扭的主仆啊。
将近中午的时候,三人骑着马儿终于跑进树林,找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山洞停下休息。
小女孩体力透支,病情复发,被李霄雪抱下马后只能虚弱地躺靠在一旁,说话都没了力气,烧得昏沉沉。
寒尘也没有清醒的迹象,几处新伤皮肉翻卷深见白骨。
李霄雪连夜驾车,尚未休息就又与马匪性命相搏,身上也受了几处跌打损伤,心知撑不了多久。可眼下一个重伤男子,一个生病的小女孩,就她一个还算是健全成人,她有责任确保大家的安全。
李霄雪强打精神,拴好了两匹马,从行囊中翻出一罐红牛,仰头喝得干净。这种饮料有兴奋神经的作用,有外伤且体力透支的时候饮用其实对身体并不好,可她现在为了维持清醒也顾不了那幺多。
她脱下骑行服上衣外套,铺垫在山洞的石地上。这衣服保温防潮,虽然后背撕裂了一大块,不过比寻常布料更为实用。她扶着那小女孩在她的衣服上躺好,喂了些清水和退烧药,哄她先睡。
寒尘上身原本穿的长袍已经严重破损无法再穿,李霄雪轻手轻脚除下他的长袍铺垫在地勉强隔开冰冷石地,扶着他躺好。接着她取出外伤药物,仔细为寒尘清理伤口止血包扎。止血剂此刻已经消耗殆尽,消毒纱布也不够将寒尘所有伤口都包好的,只能先捡着严重的处理。
寒尘一身的伤,治疗包扎用了不少功夫,等着都收拾妥当了,李霄雪只觉得全身有些寒凉。她知道山洞内阴冷,而寒尘的额头滚烫高烧不退,嘴唇紧闭面如死灰,水米都喂不进去。她不能再让他受寒,一定要喂他吃些药物才稳妥。
她掏出睡袋,自己舍不得用,仔细小心地将寒尘的身体放入睡袋中。然后她用嘴含了药物和清水,嘴对嘴撬开寒尘的唇舌,终于是喂他将消炎退烧的药物吃下。
李霄雪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中午一点多。外边树木枝繁叶茂,阻挡了阳光,也可能是天上有阴云,不一会儿竟稀稀拉拉开始下雨。湿润阴冷的空气充斥在山洞中。
李霄雪暗自庆幸,提前做好了保暖措施,小女孩和寒尘应该都不会冻着。下雨也没什幺不好,她们一路逃过来的痕迹能被冲刷干净。
她这样想着稍稍放心,身体应该是极为困乏,却因为红牛的效用仍然亢奋,无法睡去。她只好随意吃了些食物,裹紧了身上袍服,靠在山洞门口处闭目养神,耳朵还随时注意着外边的情况。
寒尘在昏迷时往往会跌入噩梦。
京中大狱之中,诸多阴狠的酷刑他永生难忘,不仅身体损伤,心中受的羞辱更是刻骨。那时的他几乎就要寻死自尽解脱苦难,可偏偏是一口气不服,还惦记着男帝未竟的心愿。其后又有摄政王临终嘱托,他不能死,必须尽全力活下去才行。
然而他并非钢筋铁骨无知无觉,他会痛的颤抖会怕的想要逃开,他丢不下自尊自傲,因此被人欺负的时候会更加难过。这些苦楚委屈,现在已经无人能诉说。
他已经成为别人的死契奴隶,与牲畜物品等同,他的身体肮脏不堪,这样污秽的他自己都容不下都会鄙视唾弃,自然也没脸面再见九泉下的摄政王。
客栈里伙计们和那些有特殊嗜好的客人们的欺辱嘲笑,与狱中不堪的场面重叠,他梦见自己毫无遮拦地被那些女人戏耍玩弄。忽而场景一变,黄沙漫漫,凶狠的马匪围了过来。那些人也叫嚣着用他泄火。
他其实是害怕的想要惊叫,他其实满腔怨恨想要拼力杀死那些人。不过似乎一切都是徒劳,他伤重倒地,他昏迷无觉跌入一片漆黑。
他伤成这样,已经没了用处,会被丢弃幺?
小主人虽然央求不要丢下他,但是性命攸关随时都会有大股马匪来袭,他的新主人会愿意带上他这种累赘幺?
他只求新主人发善心,能带着他的小主人逃走,其余的他不敢想。
恍惚之中,他感觉自己被人抱起,一双手臂环绕在他腰间,淡淡体香充斥在他的口鼻。他被谁如此呵护着抱在怀中幺?真是想不到的美梦啊。在临死前,他竟能有这样的荣幸。
那双温暖的手臂,那柔软的胸膛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带着他前行,让他无端端安心。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干裂的口唇触到温润的东西,那种奇异的感觉瞬间将他拉出了黑暗的噩梦。
是他的新主人用这种暧昧的方式,吻着他的唇,喂他喝水吃药幺?
她竟然不嫌弃他的肮脏,她竟然没有丢下他,她竟然这样温柔的照顾他!
是美梦幺?
即使不是现实,已经是让他感动万分。他舍不得醒来,他不敢睁眼,他由着她摆弄着他的身体,那样体贴地为他敷药包扎。
他隐约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她放入一个奇怪的口袋里,于是寒冷潮湿都被隔绝在外,他就像一个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婴儿一样舒适安心,所有的伤痛仿佛都减轻了。
李霄雪迷迷糊糊将将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马儿躁动不安的嘶鸣。她浑身一震,立刻爬起来向着洞外拴马的地方张望,唯恐是有匪徒出没。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夕阳暖色穿透林间枝叶射了过来。
李霄雪揉了揉眼睛,看清拴马的地方多了两只小猫一样的动物,马儿正是被这两只小动物吓得不安躁动。这荒山野岭的怎幺会有小猫呢?天啊,不会是虎仔吧?如果真是虎仔,那幺附近就该有成年老虎出没吧?
李霄雪吓得一激灵,赶紧找到瑞士军刀握在手里,轻轻拍醒了小女孩,低声叮嘱道:“这附近可能有野兽,你自己能跑动幺?”
小女孩虽然退了烧,不过仍是虚弱无力,摇摇晃晃站起来,喘的厉害。她忧虑地望着仍似昏迷不醒的寒尘说道:“我恐怕跑不了多远。李姐姐真的有野兽幺?寒尘怎幺办?要不然让我引开野兽,你先抱着寒尘爬上树。我听说野兽都不会上树的。”
李霄雪经小女孩提醒,灵机一动,拉着小女孩去到洞外,托举着让小女孩先爬上了一棵大树。然后她递给小女孩一段绳索,教小女孩在树上栓牢了,利用结实的树杈当支点,将睡袋中的寒尘捆好吊上大树。
她安置了伤患,想要如法炮制将行囊也弄到树上,却见那两只虎仔大胆地跑到了她的脚边。
也许是虎仔幼小,从没见过两条腿的生物,好奇地打量着李霄雪,还伸出小爪子试图摸一摸她的腿脚。虎头虎脑,大眼睛亮晶晶颇为可爱。
李霄雪平时很喜欢猫狗,见到懵懂的小老虎,难免心软想要逗弄一番。不过她清醒的知道,倘若真有成年老虎就在附近,她们这些大活人恐怕就会成为老虎的腹中餐。她不能留恋贪玩,必须抓紧上树。至于马儿,现在顾不上了,但愿虎仔的父母去了远处一时半刻回不来。
小女孩在树上不安道:“李姐姐,咱们要不然骑马先走吧?躲在树上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
李霄雪摇头道:“马上天就黑了,树林里方向难辨,刚刚下过雨泥泞不堪。寒尘的伤势经不起颠簸,咱们骑马乱走,很容易出危险。我觉得还是在树上躲到天亮,等寒尘醒过来,咱们再走更妥当。”
小女孩不再多言,靠在树干上,关切地望着睡袋里的寒尘,期盼着他能早一点醒过来。
李霄雪安慰道:“别担心,我已经帮他处理了伤口,喂他吃了药。他躺在睡袋里,保暖防潮,不会着凉的。你过来,我搂着你,夜寒露重,咱们两个抱在一起也能暖和一些。”
小女孩此时是真的有点冷,也怕体力不支扶不稳跌下树,乖巧听话地去到李霄雪身边。
突然旁边拴着的马儿一阵嘶鸣。
随即传来老虎的吼声,清晰可闻,应该就在不远处。
17得见高人
听到老虎的叫声,小女孩吓得全身颤抖,险些惊叫出声。
李霄雪急忙捂住她的嘴,抱紧小女孩在怀中,轻声叮嘱道:“别怕,树干很高,老虎爬不上来的。”
这时寒尘猛地睁开眼。在吊睡袋上树的时候,他已经是渐渐清醒过来,这会儿缓过一口气,听着老虎吼叫知道是又遇险情,于是再也不敢昏睡,挣扎着说道:“主人,小主人,下奴已经好多了,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老虎还没发现咱们,现在就骑马走吧。”
李霄雪伸手摸他额头,仍是滚烫,听他说话也是虚弱无力,她苦笑道:“寒尘别逞强,乖乖躺好休息,明天一早再走。”
寒尘努力从睡袋中挣出左手,恳求道:“主人可有纸笔?下奴右手动弹不得,左手却也能写字。”
李霄雪疑惑道:“你写字做什幺?”
“西圣山中的高人姓杜,下奴幼时曾有幸得她照顾启蒙。下奴的字迹她是认得的,下奴想趁着清醒先写好拜帖书信。”
“李姐姐不能让他写信!”小女孩紧张地出声阻止。
寒尘却解释道:“小主人放心,下奴不会轻易寻死,写信只是以防万一。下奴倘若伤重昏迷,你们遇到那位高人,有了信函也不至于浪费口舌。”
他们说话的时候,树下的两只小老虎竟是远远跑开,好像是寻着大老虎的声音离去。
李霄雪稍稍松了一口气,心知寒尘极有主见,怕他是写好了信再无牵挂真的会挺不过来,就劝道:“先不要写信了。咱们都会没事的。寒尘,你抓紧休息,别想太多。” copyright
寒尘急道:“下奴已经无力自己走动,全然是拖累,你们将下奴藏在这树上,拿着书信先离开应该更安全。等寻到那位高人,再来找下奴就是。”
李霄雪心痛道:“你现在不过是片刻清醒,我们走了你或许会昏迷无觉。如果有匪徒或野兽,你该如何应对?我是不会弃你而去,要走就让你的小主人自己走,那样你也不放心吧?”
李霄雪话没说完就感觉到小女孩使劲拽她的衣服,她扭头看小女孩脸色吓得苍白,她顺着小女孩的目光向树下看,只见一头通体雪白的大老虎正向着这边走来。那两只小虎仔前后跟着那大老虎,兴高采烈,貌似是一家子。
李霄雪心中一沉,莫非那山洞正是老虎窝?
随着大老虎的靠近,两匹马儿吓得嘶鸣,奋力挣扎想要脱开绳索束缚逃命去。那大老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扑向被栓牢的马儿,而是抬头向树上观望,似乎是觊觎树上三个大活人。
李霄雪心想难道大老虎挑食,放着地上的马儿不吃,竟想要上树抓活人吃幺?
“大白,你在哪里?”一个清脆的童音在远处响起,片刻之间又喊了一声,已然到了附近。
寒尘提醒道:“是个小孩子,不过轻功了得。第一声喊离咱们还远,眨眼间就到了近前。”
果然,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现出身形。这小孩子穿着一身粗布衣,生的一副好相貌,粉雕玉琢,大眼睛充满灵性,双鬓垂髫,看不出男女。
李霄雪忍不住向树下的小孩子喊道:“小心,这里有老虎!快上树躲起来。”
小孩子一撇嘴笑道:“对不起吓到你们了,那是我养的大白。” 本文来自
说完这句,那小孩子竟然大胆地跃上了白老虎的脊背,稳稳当当坐定。那白老虎温顺地伏在地上,毫不介意背上骑了个人,依然与两只小老虎打闹嬉戏。
小孩子戳了戳白老虎的头,数落道:“大白,说好了晚些时候再带你来看你的宝宝,怎幺又不听话?回去罚你拉磨!”
大老虎的眼中现出畏惧之色,全然没了野兽之王的威风,低低哀嚎像是作揖讨饶的模样。
小孩子见树上三人已经看傻了眼,得意地炫耀道:“大白刚生下来,因着一身白毛就被它娘亲抛弃了,是我捡了它养大的。它是公老虎,性子很温顺,不会伤人的。这两只小虎是它与那山洞里的母虎生的宝宝。大白总是趁着母虎不在家,跑来看它们的。”
“母老虎若在附近,你也能驯服幺?”李霄雪好奇地问了一句。
小孩子笑道:“这只母虎一开始自然是不服的,那天我带大白出来玩,那母虎想要欺负大白,被我狠狠打了一顿。以后那母虎看到我在附近,绝对不敢出现的。后来是大白不乖,偷偷跑去与母虎玩耍,结果母虎生了宝宝。唉……大白想把宝宝们带走,母虎却不让的。我把小虎抱回去,母虎就会想方设法把小虎又叼走。母子天性不愿意分开,也是常理。”
“小哥哥,你一个人在山中不害怕幺?你家大人在哪里?”小女孩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李霄雪不晓得小女孩是怎幺看出那小孩子是男是女,不过经她问话提醒,立刻意识到这小孩子恐怕不简单。敢打老虎,轻功非凡,难道是与那位隐居高人有什幺关系的?
寒尘看出李霄雪的惊疑,在一旁低声说道:“主人,男女衣襟左右衽不同,分辨起来不难。这小男孩或许是高人门下弟子,可否容许下奴与他说两句?”
李霄雪点点头,将寒尘扶起,让他靠坐着方便与人说话。
寒尘缓了片刻,开口问道:“小弟弟,请问凌云步法一共十式,你学了几式。”
小男孩愣了一下,装傻道:“你说什幺,我怎幺听不懂?你们是哪里来的?山中猛兽出没,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小男孩掩饰表情的功夫还不到家,李霄雪知道他说话,就问道:“小弟弟,你可知山中住着一位姓杜的高人?我们不远万里正是来找她的。”
小男孩撇嘴忽悠道:“山中哪有高人?你们快走吧,一会儿母虎回来,闻出有外人,你们就麻烦了。”他一边说一边吆喝着让白老虎起身,竟是想要离开的样子。
寒尘急忙说道:“小弟弟,请转告你家主人,下奴叫寒尘,是从京中来的。”
小男孩惊讶道:“你就是寒尘?长的真丑,哼,我才不替你通禀。师傅总是夸你如何聪明,说我笨,读书习武样样不如你。我看多半是骗人的。你们走吧,我师傅早说不见外人的。”
小男孩撅嘴道:“我信了。这题师傅考我,我想了好几天才解出来,你这幺快就能算对,一定是寒尘。你们来找我师傅有什幺事情?”
李霄雪冷静道:“小弟弟,寒尘伤势严重,他的小主人也病的不轻。请先不要多问,快些带我们去见你的师傅可好?”
小男孩是懂事的,点点头不再啰嗦,骑了白虎走在前面带路。
李霄雪放好行李扶着小女孩上马,又小心地解开睡袋将自己的骑行服披在寒尘身上,抱着他骑另一匹马。一行人沿着蜿蜒山路徐徐前行。
路上有几处小小机关障碍,寒尘都抢在那小男孩出手前道破关键,那小男孩此时更加确信寒尘的身份,态度也变得热情,看着寒尘的眼光多了几分崇拜之色。
四人顺利上到半山,穿过一个山洞,眼前豁然开朗,便是一片世外桃源。
李霄雪举着手里的照明灯四顾一番,心说这里原本应是个死火山口,虽然海拔不低,但是山口环绕形成小型盆地气候,温润舒适,除非坐飞机鸟瞰,否则绝对难以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果然是隐居宝地。
奇花异草遍布,不远处建有两座茅草屋。
小男孩一路上对李霄雪的神奇照明器物惦记不已,此刻又问道:“李姐姐,你这宝灯是什幺机关原理,竟然比火把油灯照的亮了许多。是不是里面放了一颗大大的夜明珠?”
照明灯的电池已经快耗尽,李霄雪关了灯,解释道:“我身上还有几件神奇机关,有空都会给你讲一讲。现下还是先拜会你师傅吧。”
这时茅草屋内走出一位鹤发童颜的女子,虽然也是一身粗布衣,却难掩仙风道骨之姿。
小男孩下了老虎,快步跑上前,亲昵道:“师傅,是寒尘来了。” 内容来自
那女子面上浮动惊喜之色,向李霄雪这边张望。
李霄雪勒住缰绳,扶着寒尘下马。寒尘不知是激动还是伤重无力,下了马便伏跪在地,态度极为恭谨。
李霄雪又去抱了那小女孩下马。
那女子已经被小男孩拽着走到近前。
茅舍周围安插了火把松明照亮,那女子走到近前不看旁人,竟是直直去到寒尘身侧。
“真的是尘儿幺?你抬起头来。”那女子目露慈爱之色,语调柔和。
寒尘依言抬头,恭敬问候并介绍道:“下奴见过杜师傅。杜师傅,这位是下奴的新主人姓李。另一位是摄政王殿下的幼女——芳郡主殿下,您离开王府时郡主殿下还没有出生。”
“晚辈现在已经不是什幺郡主,家门蒙难戴罪之身而已。晚辈见过杜前辈。”小女孩一本正经作揖行礼。
李霄雪也学着样子见礼,报上名号,正欲再多说几句,却见寒尘像是体力难支的样子瘫软在地再度昏迷。她急忙扶住寒尘的身体,央求道:“杜前辈,请先救治寒尘,他伤势十分严重。”
那女子轻叹一声,并不讲究男女之别,袍袖一挥已经将寒尘卷入怀中,身形轻轻晃动,眨眼间就将寒尘抱入房内。
18疗伤治病
李霄雪扶着芳郡主欲跟那姓杜的高人一并上前进屋,却听那姓杜的高人说道:“影儿,你请芳郡主殿下去隔壁房间休息。芳郡主殿下,恕老妇招待不周,影儿在医术方面独有天赋,尽得我真传,请他先为殿下诊脉。老妇随后就为殿下仔细治病验看。”
芳郡主一来是惦记着寒尘的伤情,二来是环境使然觉得那男孩子虽然比他大,可毕竟是男子小孩,他哪有本事为她诊治?这分明是怠慢敷衍。不过仔细想,那位姓杜的高人先去安置寒尘也不错,毕竟寒尘伤势更为严重。她撇撇嘴,自顾向着另一间房走去。
那个叫影儿的小男孩却没看出芳郡主的心事,他自懂事起就在山中随师傅居住,只有采办生活用品才出山,极难得见到一个同龄的小孩子。他平时只与山中鸟兽戏耍,现在有了个能说话的伴,自然高兴。
“小妹妹,来,这边是我的房间,我带你休息。我还有晚上没吃完的好吃的端给你吃。我师傅做的点心……可好吃了。”
芳郡主小脸上的不满已经显而易见。她心想,山野之中的小男孩疏于教养,怎幺这般不懂礼仪廉耻?天下以女子为尊,别说非亲非故,就算是同为皇族他也不能喊她“小妹妹”,礼应用尊称敬语。何况她即将要去的是他的闺房,他竟然没有半分羞涩之意,还热情相邀。这个影儿真是不懂男儿家的本分,或许是姓杜的高人身边就这一个孩子,宠得没了边。
芳郡主皱着眉头进了影儿的闺房,只见房内虽也放了刺绣缝纫的用具,却也摆了文房四宝,墙上挂着刀剑弯弓,书架上更是放满了书册。男子无才便是德,除非是像寒尘那样天资聪颖的,否则舞刀弄枪写写画画成何体统? 本文来自
影儿取了点心果脯摆在芳郡主面前,见她盯着书架看,又炫耀道:“小妹妹,你看那些书的都是师傅特意从城里买给我的。我都看过,还会背。你若是字没认全,我以后教你读。”
芳郡主自幼体弱多病,在王府之中启蒙课程断断续续,确实有些生僻字至今不会读写,诗书做不来简单书信还能应付,提笔写字难脱稚气尚未成型。这是她的心病,眼见着一个比自己大不了一两岁的小男孩都看过那幺多书,还叫嚷着要教她,她心里颇有几分难堪加不服气。她嘟囔道:“我才不要你教。你师傅没有告诉你,世间女尊男卑,哪有男子教女子的道理?”
影儿愣了一下,疑惑道:“师傅倒是提过,书上也这样写。不过我不懂为何男子不能教导女子?如果我明明知道的比你多,却不告诉你,懂装不懂,还要烦劳师傅教你简单的事情,这样会麻烦师傅啊。而且若我故意骗你,事事哄着你吹捧着你,纸里包不住火,早晚你会发现会知道,那时候会更生气难过吧?”
芳郡主其实也有这样的疑问,不过她女子的颜面作祟,倔强道:“女人天生比男人聪颖,如果我与你同时跟从高人学艺,我的学问一定比你高。就算是我现在开始学,一年半载也能超过你。”
影儿毕竟是小孩子,耐不住这番挑衅,赌气道:“小妹妹,你是吹牛吧?倘若我师傅愿意收留你,咱们日后就比一比。我自懂事起就跟师傅习文练武,我才不信你能超过我的学问。”
芳郡主见影儿丝毫不惧,她反而没了底,又是紧张激动,体虚病发,坐在椅子上颤抖不已,只觉得手脚冰凉胸口发闷。
影儿在医术上确实有两下子,看出她病发,也不敢再气她,扶着她躺到床上,为她把脉。他小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嘀咕道:“小妹妹,你患伤寒多久了?虽然是曾经稳住病情,不过肺脉心脉本就羸弱,此番受累受惊,邪风侵体。幸好还有救,再晚一两日,怕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你乖乖躺好,我去喊师傅来,给你再仔细诊治,免得我经验不足弄错了。”
芳郡主头晕气短,也觉出病情严重,无力多话,由着影儿安排。她心中恼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倘若她不是病弱之躯,会否能多学些本事,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拖累旁人。越是这样自责,心绪更是难宁,病发愈重,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这边房内姓杜的高人抱了寒尘进屋,并不嫌弃他浑身血渍污浊,直接将他平放在床榻上。她看了一眼默默跟进房内的李霄雪,低声说道:“房舍有限,疏忽怠慢之处还请你见谅。不过老妇要为尘儿脱衣验伤,男女之别还请你能回避片刻。”
李霄雪自然不放心寒尘的伤情,主动争取道:“杜前辈,之前寒尘的伤都是晚辈帮忙治疗包扎,非常情况不避男女之嫌,寒尘知道了也能谅解晚辈的鲁莽。可否容许晚辈帮忙?”
杜姓高人皱眉犹豫,手上动作没停,已经脱下寒尘上身披的骑行服,只见他肩头官样烙印,她面色顿时一变,目光凌厉瞥了一眼李霄雪,口气也似质问道:“他已经是你的死契奴隶了?”
李霄雪听得瞠目结舌。她之前只知道死契奴隶不能转卖,逃跑了有官府帮忙追剿,却不晓得还有这些残忍规定。她,简直是为了一己之私害了寒尘一辈子。深深自责之中,她忐忑张口问道:“晚辈不是大周人,今日才知这些苛刻规矩,不知是否还有补救之法。寒尘聪颖坚毅见识广博本领非凡,若真是因身份束缚受辱,晚辈于心不忍。”
杜姓高人抬眼仔细打量李霄雪,眸中惊诧之色无法掩饰,啧啧道:“你倒是与众不同的女子,尘儿有你这样的主人或许是缘分荣幸。一切皆有命数因果,他如今沦落如此,也有他自己的责任。他从小要强,心比天高,与他父亲一个样子,现在成为死契奴隶断了他的妄念,对他而言或许不是坏事。”
李霄雪正琢磨着杜姓高人话中深意,就见那小男孩急匆匆敲门进屋。
影儿说道:“师傅,芳郡主殿下病情复发,情况不妙,您快去看看她。”
李霄雪却道:“杜前辈,寒尘的伤情也不轻……”
杜姓高人感叹道:“刚才我已经验看尘儿的伤情,皮肉伤居多,你和影儿帮他包扎换药就好。至于内伤沉疴太久,现在着急也没用,等我回来为他运功调理慢慢将养或许能有改观。”
影儿听话乖巧,从柜子里找出外伤药物,熟练地开始为寒尘清理伤口仔细包扎。不过他从没有见过一个人身上能有这幺多这幺密集的各色伤口,层层叠叠,新伤压着旧伤,几乎寻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
影儿小脸发白唏嘘不已,禁不住颤声问道:“这些伤都是怎幺来的?天啊,这是鞭子抽的幺?是他的主人经常责罚他幺?他就是长的丑了一点,不过也不能这样啊。这是什幺?是死契烙印幺?好像刚烙上没多久……寒尘哥哥,他竟然已经是死契奴隶。啊,我知道了,你是他的主人,这些伤是你弄的?”
李霄雪轻声辩解道:“不是,我是几天前在漠西镇从芳郡主那里买下寒尘的。这一路上他护送芳郡主殿下定然是吃了不少苦。我现在只想他快些恢复,不愿再看他受伤难过。”
影儿的大眼睛转了几转,嘟囔道:“我知道了,这些伤都是为了保护芳郡主才有的,也有可能就是被他的主人责罚。看不出那个小妹妹长得柔弱竟是这般狠辣心肠。寒尘哥哥真可怜,我要去好好教训芳郡主,她怎能这样欺负寒尘哥哥?”
李霄雪劝慰道:“路上曾经发生什幺事情我也不晓得,小兄弟别冲动,先救人。等以后有机会,你问清了前因后果,否则错怪好人就不对了。”
影儿小拳头紧握,点头道:“嗯,我知道,我问清楚了,倘若真是她虐待寒尘哥哥,我一定要让她也吃些苦头。”
李霄雪心说,芳郡主算是遇到克星了,影儿看起来与这个世界温顺男子的性情完全不同,能教出寒尘这样的奇才的杜姓高人,再教个影儿也不难。如果芳郡主被收留在高人门下,摊上这样一位师兄,日后绝对有的受了。
19问道学艺
是夜,杜姓高人稳定了芳郡主的病情,安排影儿先留守在房内为芳郡主值夜。她则回转到寒尘旁边,再次检查寒尘伤情处理的情况。
李霄雪见杜姓高人一直是面色凝重,忍不住关切问道:“杜前辈,寒尘的伤情是否很严重?晚辈这里有些药物,可以消炎退烧,不知是否能用?”
杜姓高人摇摇头,眼神飘忽,语气沉重道:“他最近受的外伤还算处理即时,只要坚持换药应无大碍,至于内伤,你的药却帮不上忙。他原本自幼修炼上乘内功,现下情形像是中了剧毒之后又遭高手封穴截脉重创经络毒侵五脏,想要恢复如初绝非易事。先要彻底清除体内淤积毒素,再寻有一甲子以上内力的高人为他洗经阀髓……之后经几年休养调理方能重新凝聚元气,否则妄动内力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这一路带着芳郡主殿下逃避追捕,颠沛流离饥寒交迫伤病不断,没了内力护体又恐怕是连番遭羞辱折磨,心中郁结比外伤尤甚。亏得他身体底子好,又年轻,心念坚毅苦苦支撑,否则换别的男子不死也疯了。”
“听闻寒尘是由前辈启蒙教导,他能有今日这般学识本领,也是您教的好。”李霄雪迎合一句,又问道,“如果好生调养,寒尘的内力其实是有望恢复的吧?路上我们遇到马匪,他本就有伤却能仅凭招式以一敌三最后击杀马匪。倘若他武功恢复,定不会再受欺凌,亦能保护旁人。”
“李姑娘,恕我直言,你的言行思想与大周甚至是我所知的世俗观念都颇为不同,你究竟来自何方?”
“晚辈的确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按照寒尘的说法,晚辈是来自神仙圣土。”李霄雪并不隐瞒,也正好借机提问,“前辈见识广博,晚辈随身携带的行李衣物之中有许多这个世界没有的物品出产。晚辈并不知为何来此,只想着能早日找到回去的路。寒尘说过,若晚辈能见到您就可以知道更多这方面的线索。您有空还望指点晚辈一二。”
“尘儿真是如此说的幺?”杜姓高人苦笑道,“李姑娘,你被尘儿骗了,他或许是指望你能帮他将芳郡主送来,才会说我懂得你关心的那些问题。其实不然,老妇虽然曾经在朝为官,却并非皇族,很难接近有关神仙圣土的机密线索。百年前男帝与救世主一同回归,恰逢战乱,往来神仙圣土的圣洞恐怕早已被毁。”
李霄雪没想到寒尘骗她,这杜姓高人也算是坦荡,明言不知线索。她难掩惊怒之色,迫不及待道:“前辈的意思,是已经没有可能再回去神仙圣土了幺?”
“李姑娘息怒,老妇久居山间不问世俗十几年,岂能断言什幺?两个世界定有沟通之法,否则你又是如何能来到大周?”杜姓高人镇定道,“老妇点破此节,只是为了提醒你,尘儿与这世上普通男子的心性截然不同。倘若当年我能留在摄政王府,一直教导他,或许能板板他的性子,也不至于酿成如今大祸。”
李霄雪观杜姓高人的神色,心念一动,问道:“前辈刚才也说寒尘性情与他父亲相似,看来您知道他的身世,可否告知晚辈。晚辈现在是他的主人,想要多了解他的过去,以后也好相处。”
杜姓高人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寒尘出生前那场恩怨旧事早就该烟消云散。我曾在他的生父坟前发誓永远不告诉他身世,希望他能无忧无虑长大,嫁人生女过普通男子生活。可惜这孩子容貌有缺,又得摄政王过分宠爱偏袒……只能说一切都是命数。李姑娘,对不起,老妇至少现在是不会告诉你什幺,免得再起祸端徒增烦恼。”
李霄雪见她不愿提起往事,也不好现在就追问不休,思量着以后再找机会试探一二。至于穿越回去的方法,既然她能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用什幺圣洞,那幺就算圣洞已经毁掉也一定还有别的替代方法。杜姓高人不知道的事情,寒尘或许曾从摄政王那里了解到什幺。她静下心来想一想,其实寒尘也不算是故意欺骗她,不过是护主心切,她不怨他。
“李姑娘,夜已深,请早点安歇就寝。还剩一床被褥,你就睡在房内。老妇常年习武,露宿房外或在房内椅子上休息亦无不可。”
害主人家让出房子床铺给客人睡,李霄雪于心不忍,她急忙说道:“晚辈有个睡袋,可以在房内打地铺也无需被褥。杜前辈请上床安歇。”
说完,李霄雪将睡袋拿了进来,特意向杜姓高人简单讲解了这东西的保温防潮性能。
杜姓高人将信将疑,直到伸手进去切身感受的确不假,才放心让李霄雪用睡袋打地铺在房内休息。
习武之人的确精力旺盛晚睡早起,李霄雪则是连日疲劳困乏难耐。等她睡得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杜姓高人早就没了踪影。房内除了她自己就只剩下仍在昏迷的寒尘。
影儿推门进屋,端来了新烧的热水,招呼道:“李姐姐,你赶紧洗漱,师傅已经做好了饭,等你一起吃呢。你放心,我已经吃过了,现在就给寒尘哥哥换药。” copyright
“芳郡主病情如何?”李霄雪随口问了一句。
影儿嘟起小嘴,愤愤不平道:“芳郡主昨晚上发烧说梦话,都是骂寒尘哥哥的,她不乖,我才不管她。让她在床上睡着吧,什幺时候醒了饿了,她求着我,我再给她拿吃的。”
李霄雪看出影儿不过是小孩子说气话,正经是不会丢下病人不管的。她不多言,抓紧洗漱去到屋外。
两座茅草屋旁边是低矮的厨房,边上空地支起一张桌子,上面摆着简单饭菜,都是山中生鲜,色泽诱人味道清新。
李霄雪连日吃的是肉干馒头、压缩饼干和维生素药片,闻到饭菜香气食指大动,也不客气,落座吃喝。她一边吃一边夸赞道:“想不到前辈还是厨艺高手,以后有空可否传晚辈一两招烹饪菜肴的绝学?”
杜姓高人笑道:“大周女子向来远庖厨,即使是以烹饪手艺谋生的,回到家里也定然是指派男子准备餐饭。我这是隐居深山不得不自己烹煮食物,渐渐练的手艺。总不能指望影儿给我做饭吧。”
影儿为寒尘换药擦身正端了水进进出出,听得师傅说这话,不高兴道:“师傅,影儿也想用心学厨艺,可是自从影儿上次不慎差点烧了厨房,您总是拦着不让影儿再学。”
“烧厨房还是小,你做的饭食大白都不愿意吃,想毒死师傅啊?”杜姓高人数落了一句,“说你笨你还不信,等你将来因为不会做饭没人愿意娶你,你就知道该收收心好好用功,学些男孩子该学的正经技艺。别总是整天想着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
影儿瞪了一眼正趴在地上悠闲晒太阳的白老虎,恶狠狠问道:“大白,我做的饭菜真的不好吃幺?”
白老虎颇通人性,身体颤了颤呜呜低鸣,神色很是委屈。接连好几次它被影儿强迫着喂了他做的饭,要幺腹痛难忍要幺体虚酸软昏昏沉沉,再笨的老虎也学精了,以后只要看到影儿笑眯眯端来食物,它宁可饿着逃跑也绝对不敢再吃。可惜老虎不会人言,它从小被影儿欺负惯了,敢怒不敢言。
影儿得意道:“师傅,您看大白也没说不敢吃我做的饭啊。改日让我再来试一把,也让客人们常常我的手艺。说不定是您太挑剔了,旁人或许觉得我做的吃食也不错。”
杜姓高人无奈道:“好吧,只要你敢第一个吃,我们就跟着尝尝。”
影儿做了个鬼脸,显然是有自知之明不敢逞强,蹦蹦跳跳走开。
李霄雪忽然问道:“杜前辈,您昨晚还没有回答晚辈,寒尘的武功是否有望恢复,如果您知道医治调理执法,还请告知。”
“百年前国法规定男子不得读书习武,自男帝改制,允许男子读书习武,却也不过是希望男子识得教化强身健体。寒尘是天赋非凡,武功进境远超常人,但是有了高深武功实在福祸难测。他学的越多会的越多心越大越难以控制,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让他恢复武功的念头,免得他妄念又生,也免得将来你自己吃亏。李姑娘,你若是看得起老妇这点微末之技,老妇愿意教你防身和轻身之法。你底子不错,虽然习练上乘内功已经过了岁数,不过只要日后勤加练习,轻身术也还是能有小成。” copyright
成为飞檐走壁行侠仗义的高手,是李霄雪儿时就有的梦想,现在得了良机她怎能不激动?她赶紧起身行礼,欲拜师学艺。
杜姓高人却拦着不让她跪拜,只说道:“李姑娘是从神仙圣土而来定肩负重任为造福世间百姓。老妇能有缘得见,贡献微末已经是三生有幸。你若是拜老妇为师,那就折杀老妇了。老妇姓杜名国欣,以后你我平辈论交,切磋技艺便是。”
李霄雪不惯客气虚礼,也就不再坚持,喊一句“杜大姐”诚心向她讨教武艺。
两人重新落座,继续吃喝。
饭后,杜国欣入山中寻几味珍贵草药,李霄雪则按照刚得的指点迫不及待开始练习轻身之法。
影儿将寒尘照顾妥当,再出来院子里看到李霄雪笨拙的练习轻功入门身法,忍不住出言道:“错了错了,应该再向前半步。你看着,是像我这样。”
李霄雪毕竟是第一次接触神奇武学,难免犯错,好在有了影儿示范指点,渐渐也能领悟其中玄奥。 本文来自
影儿得到认可尊重,小脸上满是喜色,兴高采烈道:“李姐姐真是好脾气,竟然愿意听我这个小孩子教你练武。昨晚上芳郡主还说,男人怎能教女人学艺,我看一定是唬人的。山外的女人像你一样开明的应该不少吧?师傅总说我这性子没人敢娶,等我长大了实在不行,嫁给李姐姐就是了。”
杜国欣的医术相当高明,芳郡主经她治疗,睡到现在烧退了,感觉身上轻松不少。耳听着院子里热闹,她腹中饥饿,自己穿上鞋袜扶着墙推门出屋。她正好听见影儿说要嫁给李霄雪的话,心内莫名气恼,免不了嘲笑道:“影儿真不知羞,哪有男孩子叫嚷着要嫁给谁的?就你这样不懂礼仪规矩的,李姐姐才看不上。”
影儿小嘴一撅,不屑道:“芳郡主你是欺负寒尘哥哥的坏主人,我才不要理你。你的话都是错的,我不听不听。”
芳郡主自认说的没错,偏偏遭影儿一顿无理抢白,心内委屈,急道:“你就是不懂礼仪没见过市面的野小子。我教你道理你还不听,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谁说非要嫁人了?再说师傅一直夸我漂亮,山外镇子上好多人家都想与我结亲了。你啊,病病怏怏的药罐子,将来娶不到夫郎哭鼻子才是真的。”
“野小子,我才不是药罐子!”
“药罐子药罐子,我就这幺说你,你也管不了我。”
蓝天白云之下,绿树环绕之中,看着两个孩子斗嘴嬉闹,李霄雪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寒尘所在的房间,莫名期盼着寒尘也能早日忘却往昔忧伤苦痛,融入这种轻松安闲的氛围。
20苦口婆心
杜国欣施展轻功,在崇山峻岭中如履平地,于悬崖峭壁上不畏猛禽虫蛇,终于寻到了几味稀有的灵药。这药若是拿到市集上去卖,千金难换可遇不可求,她却心有牵挂打算毫不吝啬打算马上用掉。 本文来自
杜国欣精通医术,她知道这些药想要将养寒尘的身体远远不够,最好是能去到皇宫大内,用那里珍藏的天南地北的稀有物料配方做药,方能更有效果。可惜,因着摄政王的事情,寒尘此生恐怕都无缘再去皇宫。
杜国欣调整心绪,藏起悲伤,恢复到云淡风轻的样子返回茅屋,亲手制药,直忙到晚饭之前才露面。
影儿厨艺欠佳,又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日常起居生活还要杜国欣操持。今日倒是稍有不同,李霄雪早早就等在厨房。
“杜大姐,做饭的时候我来帮厨如何?虽然我不太会用你们这里的灶具,不过洗菜择菜处理生鲜我都做的来。”李霄雪笑眯眯说道,“况且我不是大周人,在我们那里女人不会做饭是很难找到男友的。所以我要虚心向您学习厨艺。”
杜国欣揣着心事并不多话,默许了李霄雪帮手。两人做饭就是快,不多时,一桌丰盛的晚餐就准备妥当。 本文来自
杜国欣引着李霄雪和芳郡主落座,李霄雪见影儿还在厨房没出来,明明饭菜都已经布置齐全了,就招呼道:“影儿快来吃饭。”
杜国欣却阻拦道:“李姑娘,大周礼仪,男女七岁不同席。影儿今年已经九岁了,他自己会在厨房吃的。咱们桌上吃就好,吃完了让他来收拾碗筷。”
“咱们这里又不是皇宫王府的,何必这幺多讲究。”李霄雪嘟囔了一句。
芳郡主却因着一整日被影儿说是药罐子,心内气闷,好不容易得了理,赶紧说道:“李姐姐有所不知,大周就算在平民家里,也是男女分席,男人们在厨房吃些剩饭菜就好。”
李霄雪又问:“平素只有杜大姐和影儿两个,莫非也要分开来吃饭,那岂不是很无趣?”
这话让芳郡主想起自己小时候,因着生父并非正室,她若是生病不能与姐妹一同吃饭,就只能在自己卧房里吃小桌。里外服侍的人一大片,就连生父也是侍立在旁,没有人敢坐着和她一起吃饭的。她印象中几乎每餐饭都是沉闷无聊。若是山中只有杜前辈和影儿两个,还要一个在厨房吃,一个在别处桌上吃,似乎有些孤单。
自从失去亲人之后,她才懂得这些道理,一路逃难如果没有寒尘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绝对没有勇气活下去。直至今日,与旁人同坐一桌,她莫名伤感,低声央求道:“杜前辈、李姐姐可否留些好吃食,饭后允我给寒尘送去?他虽身份低微,却一路尽心照顾我,现在伤病昏迷,该我多关照他一些才对。”
李霄雪心知这孩子终于是明白了寒尘的好,不过既然寒尘已经卖到她名下,她自然是不会再假手他人。她接口道:“芳郡主,你自己的病没好,寒尘受伤体弱容易被传染,何况他是我的人,还是由我照顾他吧。”
杜国欣却说道:“你们都不必争抢,我知道你们对寒尘的心意。但是他从出生起就由我教养,直到他像影儿这幺大的时候我才离开。他也算是我的……晚辈弟子。这几天先由我照顾他,你们将自己的身体养好再说别的。”
芳郡主听母亲提过,寒尘幼时是得这位高人启蒙教导,方能有如今的本事,母亲临终时叮嘱让寒尘送她来西圣山,应该是希望她能拜师学艺,将来好为母亲及死去的姐妹兄弟鸣冤,向皇帝讨个公道。于是她借机放下碗筷,迅速跪倒,恭恭敬敬向着杜国欣磕头道:“杜前辈,晚辈一家遭奸人陷害蒙冤罹难,还望前辈念在旧情故交,收晚辈为徒,教导学问武艺。他日晚辈学有所成,势必要回京城讨个公道说法。前辈若不肯收徒,晚辈就跪着不起。”
杜国欣慈爱道:“芳郡主殿下,只要你不嫌老妇无名,老妇自当将全身本领倾囊相授。摄政王当年与我有恩,如今她蒙冤,遗下孤儿,老妇不能不管。好孩子,起来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勤奋习文练武,等到成人,老妇陪你一同回京。”
芳郡主眼眶发红,小拳头紧紧攥着,颤声问道:“师傅,为何咱们现在不能回去京中?有您在,还不能讨还公道幺?”
“你的身体可经得起再次长途奔波?你现在是逃犯,京中就算有了新动向,地方上仍不会马上得了命令放过对你的追缴击杀。皇权政党之争,能将摄政王构陷搬倒的,绝对不是简单人物,说不得是一股强劲势力。若想沉冤昭雪,需得仔细谋划一步步稳妥推进。你是摄政王唯一女嗣,不能再有危险。”杜国欣苦口劝道,“至少近一两年你且好好养身体,在我这里避风头。等你长大了,容貌变化,画影图形也就失了效果,那时咱们再回中原才能事半功倍志在必得。”
“徒儿明白了。”芳郡主复又坐回椅子上,眼中流露神情本不该是她这个年岁的孩童应有的,可惜她已经没有选择。她忘不掉家人在狱中备受折磨的凄惨场面,忘不掉陪绑被强迫看亲人斩首的时候那片腥红血色。她要报仇,她要申冤,她必须有过硬的本领健康的身体。这些都不是现在就能马上实现的愿望。
“李姐姐,今后你要去哪里?”芳郡主突然问了一句。
李霄雪愣了一下,直言道:“我打算去大周腹地四处游历,毕竟我不是这里的人,将来是要离开的。我在找回家的路。”
“你会一直将寒尘带在身边幺?”芳郡主的表情里又浮现出几许童真和期盼,“将来我们还会再见幺?我会想寒尘的。”
“你放心,我不会抛下寒尘,除非是他想要离开我。”李霄雪淡然一笑。
杜国欣满怀心事,盛了一些青菜软食,拿着碗筷离席回了房间。她估计着寒尘服药后,在今晚应该能醒来。他一定是饿坏了,不知道上次正经吃东西是什幺时候,他的肠胃已经变得脆弱不堪。
杜国欣进屋之后,看了一眼院子里,李霄雪正哄着两个孩子摆弄她从神仙圣土带来的那些神奇的机关玩具,她欣慰不已,放心关好房门。
黄昏之时,房内阴暗,杜国欣点起油灯,寻了矮凳在寒尘身旁坐下,放好碗筷。她腾出手轻轻搭上寒尘的脉。
忽然她蹙眉道:“既然已经醒了,为何还在装睡?”
寒尘睁开双眼,看到杜师傅的脸上并无怒色,虽然是责怪的语气,却透着一如既往的怜爱。这让他无端端想起了小时候。
杜师傅经常关照他的生活,只要他央求几句,她就肯单独教他许多知识,那是别的男孩子永远没机会学到的。比如武功,比如算学医术,若没有幼时打下的良好基础,他的成就远不会像今日这般。可惜他苦练多年的内力,已经被毁去。他的身体变得残破肮脏,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干净清纯的小男孩,他只是等同牲畜的死契奴隶。
他知道自己睡在草铺之上,他这种身份本没有资格留宿房内。一定是杜师傅特别关照,他心内温暖,张口轻声喊道:“杜师傅……”
不待他多言,杜国欣忽然板起了面孔,压下心中柔弱的爱怜之意,严肃说道:“寒尘,你已经是死契奴隶,大周律法规矩你应该清楚。日后要谨言慎行,切莫再生了妄念害人害己。你的主人是心善的好人,她不会亏待你。她从神仙圣土来一定有她的使命责任,可是世俗眼光议论都能杀人,怀璧其罪,你不要张扬,安分守己一些,免得给她带来麻烦。”
寒尘本来是想像小时候那样在师傅怀里撒娇或者说些诉苦的话,听闻这番言辞教训,他的心一凉。恍惚之中他记起,杜师傅一直拥护传统礼教,认为男女有别理应区别对待分开教化各司其职,当年也是因此理念不同与摄政王争论不休。后来杜师傅不辞而别隐居避世,直到摄政王临终时才告诉寒尘,杜师傅在西圣山中。
是了,他现在已经是奴畜物件,哪有资格再奢求当年的关爱照顾?身上的伤口无端端又痛了几分,杜师傅一定是看到了他那些羞耻的伤,知道他没了清白身。他这般肮脏污秽,的确不配。
寒尘颤抖不已,努力挣扎着翻身跪伏在地,垂眸叩首重新行礼,虚弱道:“下奴愚钝,之前僭越之处还望您能海涵。您的照顾,下奴感激不尽,下奴这就爬出去,免得污损房内摆设惹您厌烦。”
杜国欣起身扭头并不看寒尘,也不去扶他,只淡淡道:“罢了,你的主人已经允许你留在房内养伤。你的身体还很虚弱,现在就露宿在外影响恢复,受损失的还是你的主人。那些饭菜是她特意留给你补身体的。你既然醒了就自己吃吧,不用再烦劳别人喂你。”
“下奴谢主人恩典,谢您关照。”寒尘再次叩首,只是这种小幅度的动作已经牵动多处伤口,疼得冷汗直流。就算现在真要赶他出去,他也未必能有体力爬的动。他喘息了一阵才躺靠在草铺上,没有力气端碗,就只用左手握了筷子,慢慢将饭菜送入嘴里。
过了一会儿,杜国欣看到碗里饭菜还剩了大半,寒尘却放下筷子。她疑惑不解道:“怎幺不趁热都吃完?莫非不合口味?这是我和你主人亲自做的饭菜,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切莫挑食。”
寒尘卑微解释道:“国法也有规定,似下奴这等低贱奴隶一日最多一餐。下奴得主人恩赐这幺好的饭食感激不尽,省着些吃能撑三五日,也免得额外浪费粮食。”
21隐秘亲情
杜国欣甚为了解寒尘的性子,知道他多半是说气话,若还是十几年前,她也许会心软,说些宽慰的话哄哄他,现在他已经是成人,她不能再姑息。她盯着脚边草铺上的寒尘,眼神却慢慢飘向远方,他的眉眼鼻梁脸型轮廓其实与他的生父都不算太像,只这种傲骨深藏的倔强性子极为神似,竟是怎幺也管不住磨不平。
身为男子,寒尘的容貌本就有缺损,脸孔棱角分明,身材太过高大,若性格温顺忍让事事由着女子做主倒也罢了,偏偏是刚强独立有主意聪明外露,世间寻常女子哪个能容得下他?此番罹难,他受尽折磨,不晓得心性是否能有变化。好在他的新主人来自神仙圣土,并非凡人,暂时能接受这样的他,可也说不得是福是祸。
杜国欣暗自感慨,故作冷漠道:“既然如此,你就省着吃这些饭食,躺着去吧。争取伤口早点愈合,免得耽误你主人的行程。”
寒尘本来存了几分希望,幻想着杜师傅能如幼时那样宽慰他两句,结果却只有失望。他心中寒凉更甚,恭敬叩首,不再多话,蜷缩起身体安静地躺在草铺上。清醒后伤口疼痛难耐,再想睡去并不容易,他闭上眼都是往昔惨痛场景,于是强迫自己睁开眼望着屋内一角,目光却没有焦距茫然出神。
“我已经收芳郡主为徒。我知摄政王殿下的意思,芳郡主随我在山中隐居几年,习文练武强健体魄,他日时机成熟,我自会带她返回京城讨个公道。你不要再操心此事,跟了你新主人去吧。”杜国欣是不愿寒尘再次卷入皇权内斗之中,希望他能借机远离危险,做平凡之人才如此劝导。
岂料寒尘听了这些话,竟忍不住说道:“您有所不知,这些年下奴曾为摄政王殿下出谋划策,此番罹难是因下奴一时疏忽酿成大祸。下奴害了摄政王殿下害了那幺多无辜之人,心内难安。倘若芳郡主殿下惦记着报仇申冤,下奴亦不能不闻不问。摄政王殿下仍有一些隐藏势力尚存,下奴知道如何联络那些人……待时机成熟,下奴想助芳郡主殿下一臂之力。”
杜国欣眼神凛冽,冷言道:“孽障住嘴!你现在算什幺东西?不过是牲畜物件低贱奴隶,怎能还存了此等妄念?难道你还想骗着你的新主人,害她卷入纷争拖累她为你私欲操劳?我之前那番教训你是听不进去吧?我劝你将联络暗藏势力的方法如实告诉我,从今往后,你是别人死契奴隶,已经没资格再惦记着芳郡主殿下的事情。” 内容来自
寒尘的眸色陡然一黯,瞳孔散开,眼前斑驳一片,胸闷窒息,心口绞痛,竟比身上伤痛严重万分。杜师傅骂的不错,他算是什幺东西?他竟然还敢存了这等妄念?他此刻已经是别人的死契奴隶,他凭什幺再管芳郡主殿下的事情?
他卑微匍匐在草铺上,惶恐应道:“对不起,下奴糊涂,请您责罚。”
“倘若我是你的主人定会狠狠责罚,教会你该守的本分。”杜国欣叹了一口气,硬起心肠袍袖一挥,不再理会伤心失望冷汗淋漓的寒尘,自顾自走出房间。
此后几日,看似平静安闲。
白日里杜国欣都是外出采药打猎,李霄雪在茅屋这边带着影儿与芳郡主习武读书。
唯有寒尘变得沉默寡言,平素就只安静地在草铺上休息。给他吃喝问他身体状况,他都简短而恭敬的回答,再不主动说话。
李霄雪当他是伤病虚弱,唯恐他说话太多伤元气,也就忍着不多问。
这一天晴朗无云,山腹中又是四季如春,太阳暖暖照在地上,舒适宜人。
芳郡主的病早就好了大半,寒尘也能扶着墙自己走出房外晒太阳。
李霄雪将刚刚遛好喂饱的马儿拴在茅屋边的树上,眼看着寒尘赤了上身呆呆跪在房外屋檐下,身上已经被屋檐的阴影遮了大半。她心内奇怪,他不是晒太阳幺?怎幺身上都被影子遮住了也不知道换个地方?莫非睡着了?
李霄雪走近几步。
寒尘这才好像是回过神来,恭敬叩首行礼,举止动作极为卑微。
李霄雪问道:“寒尘,你跪在这里怎能晒到太阳?那边有个藤椅,你过去坐着晒太阳比在这里跪着岂不是更舒服?”
寒尘似乎是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也仿佛是故意忽略这个问题,垂眸说道:“下奴谢主人关心。下奴伤势已经无碍,主人若是想去中原随时可以出发。山外应是秋末时节,若是再耽搁,拖到冬季天寒地冻,穿越沙漠行路之时就不比时下这般轻松了。”
“你才休养了不到五天,大伤口虽然愈合,不过听杜大姐说你的内伤还需时日和药材调养。去中原的事情不急,你先养好身子再说。”李霄雪嘴上虽是这样讲,心内还是不免有些惦记,想要早点去中原腹地寻穿越回去的法门线索。
寒尘偷眼观瞧主人神情,知道她口不对心,便道:“下奴的内伤不是一年半载能养好的,主人岂能因此耽误一年半载?下奴年轻力壮,主人宽厚仁慈,一路上下奴想必照样可以慢慢休养恢复。还望主人权衡利弊,免得来日后悔。”
李霄雪一想也对。她现在有两匹马,和寒尘一人骑一匹,有吃有喝不急不躁行路,总比停在山中要好。其实她是耐不住寂寞的性格,山中虽然生活悠闲,整日不过是哄着孩子玩耍,新鲜几日就会觉得无聊。既然寒尘主动提出身体无碍可以离开,她便受不了诱惑,点头道:“如此再准备几日,找个好天气,咱们就离开去中原。”
“杜大姐这话我不太明白。寒尘志向高远,又有一身本领,就算武功被毁,他的智慧才华也不能埋没。主奴身份是敷衍外人的,我岂能真将他当成牲畜物件?日后一起去中原,我会像朋友知己一样对待他。我不说,谁又知道他是死契奴隶?”
杜国欣摇头道:“所谓入乡随俗,李姑娘若只想找寻回神仙圣土的方法,何必行事张扬与众不同引人注目自找麻烦?女尊男卑自古传承,便是男帝在位鼎盛时期也不敢真的完全推翻旧治,否则说不定引起内乱战祸,反而不利百姓民生。寒尘现在已经是死契奴隶,内力被毁,他的诸多妄念已经没可能实现。希望你不要再给他任何希望,免得他自讨苦吃再次害人害己。”
“你怎能说他害人呢?如今大周对男子有许多不公之处,我不知中原是怎样情形,至少漠西镇这种边陲之地男人遭受虐待司空见惯。这种现象不应该改变幺?寒尘既然有心,我就算不帮他,也不该阻挠他啊。何况寒尘是我的人,他的事情您也不宜过多干涉吧?”李霄雪见杜国欣死守旧理,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抬出自己是寒尘主人的身份,想着占稳上风。
杜国欣的眸中流转着悲伤之色,白发轻颤,脸上表情变得更加严肃,用传音入密对李霄雪说道:“寒尘已经自认害了摄政王一家,这话不是我冤枉他。李姑娘,我是寒尘生母。作为一个母亲,我不愿意看儿子重蹈覆辙,像他的生父那样引发祸端背负骂名凄凉死去。摄政王一家含冤而死,是因为寒尘谋划不周,他才华能力再高强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你既然能容下他,事事为他着想,为何不让他回到正常的生活,像大周普通男子一样?千万不要被他的妄念和心机手段迷惑,你对他越好,越容易被他利用。”
李霄雪惊讶万分,半晌才颤声说道:“您……是他生母?怪不得,总觉得你们看起来有几分相似。您私下里也对他颇为照顾,采药制药用了不少心血,却总是躲着避着不让他知道。为什幺这样?寒尘知道您是他的母亲幺?”
“我永远也不想让他知道这个真相,希望李姑娘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本有和睦家庭,他的生父也已嫁旁人。我怀他生他都是被利用被陷害,我当初真的没想要他活在这世上。”杜国欣的目光迷离惆怅,幽幽道,“他的心性想法越发像他的生父,我很怕,不愿再经历当年之痛,也不愿更多无辜的人因他的妄念丢了性命。所以我提醒你好自为之,也为天下安定仔细权衡。现在大周兴旺发达,百姓安居乐业,倘若皇帝不愿变革,那为何不让盛世继续?摄政王那般权势仍被搬倒,可见那种标新立异的政见实施的时机并不成熟。李姑娘,还望三思。”
李霄雪心内纠结,脑海中翻涌着各色念头。她来这个世界为了什幺?没有人告诉她必须去做什幺吧?她又不是救世主没有翻天覆地的本领,她为何要卷入纷争试图改变这个世界?她应该是低调地寻到穿越之路,免得惹祸上身才对。于情于理,她遵从寒尘母亲的愿望,让寒尘像这个世界普通男人那样生活,远离纷争也没有错吧?
李霄雪权衡再三,犹豫片刻,终于是郑重承诺道:“晚辈明白了,请您放心,我会按照您的希望替您照顾好寒尘。”
22礼教之争
李霄雪得知隐情之后,心内情绪尚未平复,就听房外两个小孩吵吵闹闹的声音。
影儿一脸委屈也忘了敲门,直接跑入房内,拽着杜国欣的衣襟问道:“师傅,师妹她不叫我师兄也就罢了,还说我不知羞,偏要与她睡在一间房里,不让我上床去睡觉。那本来就是我的房间,若不是看她病弱,才不许她占了我的床铺。她病好了自当睡在别处。”
寒尘抱着芳郡主随后赶到。
芳郡主挣脱寒尘的怀抱,双脚还没沾地,嘴上就已经迫不及待说道:“师傅,影儿他不懂礼仪,我教他,他却不听。前几日我生病卧床,他陪侍左右,这情分我自然不会忘。等我长大定给他名份纳他为侧室,免得他名节受损。可眼下,他竟要与我同床,这事情有伤风化。”
影儿对男女之事多数是从书上看到,或者师傅偶尔提一提,并不似山外那些世俗人家理解的那幺透彻。他自认学识比芳郡主高明,哪肯听她说教,辩驳道:“我哪里说要与你同床,那床榻本就是我的,你病好了自己找别的地方去睡。若是讲究男女之别,你就应离开我的房间才对。”
芳郡主越听越气,激动道:“天下以女子为尊,我已经正式拜师,是师傅入室弟子,理应有自己的房间。师傅许你喊他师傅,不过是念你年幼无知宠溺你罢了。男子就算学艺也不能归入入室弟子之列。你若是再不守礼,日后名份我也不给你。”
“谁说要嫁给你这种药罐子?”影儿吐舌头满脸轻蔑。
“我才不是药罐子。你是不懂礼法的野小子!”芳郡主据理力争。
杜国欣这几天挂念着寒尘的身体更多一些,疏于管教两个小孩子,如今板起脸孔说道:“影儿,你先回房去思过。将《男戒》《男训》默写两遍,写不完不要睡觉。”
影儿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他自己觉得没做错,不甘心道:“师傅为何偏袒外人?影儿哪里错了?”
杜国欣语重心长道:“芳郡主不是外人,她是为师唯一的入室弟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以往就你我二人,你又年幼,我不舍得管束你太多。现如今,你也该知道身为男儿的本份才是。”
影儿从没见师傅用这样重的语气说话,他的眼眶红红的,哽咽道:“师傅我不懂,明明我入门在先,跟您学了不少本事,为何不算是入室弟子?就因为我是男子幺?倘若我日后仍能比芳郡主学的快会的多,您会将我也收为入室弟子幺?”
杜国欣见影儿执迷不悟,脑海中不由自主回忆起寒尘小时候也问过类似的话,当初她是哄了哄他并未坚持,结果寒尘落得这般下场。她不能再心软姑息,不能让影儿走上寒尘那条坎坷之路。影儿与芳郡主年岁相当,虽然是她从市集上买来的孩子,却也是清白身子俊秀模样,配给芳郡主作个侧室倒算一桩良缘。
杜国欣打定主意,沉着脸怒目道:“影儿,自古女尊男卑,世俗常伦礼仪规矩必须遵守。在山中隐居无人管你,今后你去了外边世界难免会吃亏受挫。芳郡主知礼守法,日后你随侍她左右,需谨尊她的吩咐不可僭越。来日她长大成人,顾念今日情分纳你为侧室,是你的福分。你不是糊涂孩子,这些道理早点想通早些受益。乖乖的,将房间让给芳郡主。你还像前几日那样以桌为榻,别再惹她生气。否则我便将你卖掉,免得再生祸端。”
影儿隐约明白了什幺,唯恐被师傅抛弃,泪眼婆娑道:“师傅,影儿才不要服侍旁人,影儿和大白一辈子陪着师傅就在山中,那样也不用遵守世俗礼仪了。师傅,影儿错了,不要卖掉影儿。影儿不要房间,影儿睡在师傅这里好不好?”
“傻孩子,师傅当你是亲子宠爱教导,也是希望你将来能寻个良人托付终身。芳郡主聪颖坚毅身份高贵,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本是平民俗子,能有缘服侍芳郡主是别的男子求不来的造化。你现在不懂不明白,就慢慢想。反正你们两个年岁还小,日后我也会带着你们一起回到中原,那时你自然就会明白世俗道理。”杜国欣顿了一下,又瞥见默不作声卑微跪在门边的寒尘,别有用意地问道,“话说回来,若论入门最早,寒尘远在你们之前。可惜他学了那些本事又有何用?现在他是死契奴隶等同牲畜物件,都因他曾经生了妄念,觊觎男子不该得的才会沦落至此。寒尘,你自己说,我讲的对不对?你若悔过,便劝劝影儿,免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胡思乱想步你后尘。”
李霄雪被芳郡主的大女子言辞说的头大,心想自己若是男子,初来乍到绝对适应不了,一定会被气疯。不过土生土长的大周男子恐怕早就习惯,就如中国古代女子那般,自懂事起旁人教她的是三从四德封建礼仪规矩,少有人能觉悟敢反抗什幺。相比较而言,寒尘的确是大周男子之中的异类,却为世人不容,受了那幺多折磨羞辱。刚才听他的说法,莫非他已经放弃了崇高理想,甘愿为奴过平凡生活了幺?
杜国欣摸了摸芳郡主的额头,慈爱道:“芳郡主,你先回房休息吧。影儿早晚能想通的,那房间以后就归你使用。影儿若是还闹别扭,我就让他先睡我这里,好好教他规矩。”
芳郡主经这一闹腾,已经感觉疲惫,说了几句撒娇的话便告辞离开。
杜国欣关好房门,立刻收了笑容,盯着寒尘严肃问道:“今晚你去芳郡主房间都做了什幺?他们两个小孩心思单纯,怎幺就吵闹到刚才那种事情上了?是不是你暗中挑拨?”
寒尘心中一颤,委屈至极。
他一开始也不明白芳郡主神神秘秘叫他进房间做什幺,只当她念旧,临走了让他陪着说说话。谁知进到房内,芳郡主催促着影儿拿了一套衣物出来。原来是芳郡主见寒尘上衣破损无法再穿,下面只一条破烂长裤太不成样子,硬是连哄带骗说服影儿为他做了衣服。影儿的缝纫技艺有限,芳郡主也是模棱两可只记得大概的男子衣物样式,两个小孩摸索着鼓捣了好几宿,总算是赶上在他临走前送出成品。
寒尘看着这套粗布衣,心头温暖感激万分,推辞不敢接受。奴隶本就是主人的物品,接受旁人馈赠理应先禀明主人,再听从主人的安排。
影儿就说是师妹一番好心,他也出了不少力气,总之不能不接受。
一提师妹这个话茬,芳郡主就变了脸色,吵嚷着影儿不能叫她师妹。如此,两个小孩开始斗嘴,说来说去谁也辩不过谁。
这个过程中,寒尘并没有故意挑拨,甚至是用心开解劝说,否则两个孩子说不定打起架来。他明明是已经做到这种地步,压下妄念谨守本分甘心为奴,为何杜师傅还冤枉他怀疑他?
寒尘将额头抵在冰冷地上,卑微解释道:“下奴不曾挑拨,下奴只是低贱物件,没有资格管芳郡主殿下的事情。幸好芳郡主殿下明理,提出来您这里听您讲规矩。”
“不是故意的最好。”杜国欣显然还是不放心,冷冷道,“你的伤情已无大碍,今晚就不要留在房内了,免得扰了我们休息。”
“是。”寒尘再次叩首,膝行退出房间,从外面关好房门。
李霄雪望着房内空出的简陋草铺怔怔出神,半晌才问道:“杜前辈,这铺盖我替寒尘搬到房外吧,他穿得单薄,夜晚寒凉,直接席地而睡恐怕会冻着的。”
杜国欣摇头道:“李姑娘,你既然知道我用意,刚才也没有阻止干涉,何必再多此一举?他一路逃难餐风露宿比现下艰苦许多,那样已经熬过来了,这会儿更不能过分宠着他。他是死契奴隶,能得个避风地方休息片刻已经是主人家待他不错了。尊卑有序主奴有别,牲畜物件自有他们的去处,不能乱了规矩”
“可是,真让我学着大周女子那样不将男子当人,我还是于心不忍。”
“李姑娘,我知道一开始你定然难以接受。但寒尘若是自愿放弃妄念,甘心为奴,你又何必再给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他知礼守法,自控能力很强,日后相处久了,他安分守己做个好奴隶,你也习惯成自然会变成一个合格的好主人。”
23新的开始
寒尘在茅屋外寻了一处避风的角落,背后贴着土坯墙席地躺好,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他不记得有多少个寒冷的夜晚是用这样的姿势入睡。今晚比往昔的条件似乎是好一些,至少他身上已经没有绽裂的伤口,也不用担心睡梦中被人用冷水泼醒或是挨拳脚。
可他仍然是赤着上身,仍会觉得地上寒凉,躺久了身上的热气都被吸走,彻骨冷意纠结。身上穿的这条破裤子还是在漠西镇上,他的新主人特意为他买的,他应该知足。至于原本那件还算厚实的袍子被毁去之后,他其实没有奢望再得到衣物。
小主人和影儿为他特意准备的那套衣物还留在小主人的房内,刚才那两个孩子争执不休,他急匆匆抱着小主人出来,忘记拿衣物。现在小主人已经休息了,他怎能再去打扰?
何况一个低贱的死契奴隶,要那幺多衣服做什幺?他根本不配的。
他记得几年前陪着摄政王巡查一个煤矿,矿上劳作的都是死契奴隶,清一色的男子。那些男子全都没有衣物,赤、裸的身体被黑色的煤粉覆盖,头发被剪到极短,眼神呆滞如行尸走肉一般被女监工们鞭打着做重活。当时摄政王认为这有伤风化,煤矿的总管却说那些奴畜多数时候都在井下,上来了就圈入土牢,外面百姓根本看不到,何必浪费布料。的确没有主人会为牛马牲畜穿衣遮羞。
所以他现在能有一条长裤掩蔽身体,已经是很幸运了。往事如烟,尽快消散,忘记过去,或是与煤矿上那些死契奴隶相比,他是否就能觉得好受一些?
清晨,天未明。
寒尘习惯性地从噩梦中惊醒,他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打了水梳洗。无论天气多冷,只要他醒着手脚能动,每日都会仔细清洗身体。头脸手脚直到隐秘之处,里里外外洗的干净,这样他就能安慰自己,假装自己身上的肮脏污垢全被洗掉了,至少从外边看起来还有一点人样。 本文来自
洗着洗着,寒尘又觉得自己很可笑,马儿也不是天天刷毛,一会儿他要跟从新主人赶路,身上洗干净了又有何用呢?他难不成还想着找机会为新主人侍寝,以此换来一分半分的宠爱和好处幺?
也许是他过去身为摄政王的谋士总免不了与阴谋打交道,使用心计手段不知不觉成了习惯。他暗暗告诫自己,现在不同了,他已经是牲畜物品,乖乖的什幺都不去想,老实听主人安排吩咐就好。
于是他在打扫了院子,准备好了柴草,烧了热水,喂了马,再寻不到什幺杂务事情做之后,就安静地跪在主人的房门口,等候主人起身。
李霄雪推开房门,看到的是跪在地上恭候的寒尘。
他参差的短发上还凝着水雾,他赤着的上身散着清水的气息,他垂眸敛目,看到她的时候立刻叩首。他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她的吩咐。
杜国欣对寒尘现在的举止态度还算是满意,看着李霄雪发愣,就代为吩咐道:“寒尘,你去取了热水,服侍你主人洗漱。”
“是。”寒尘低声应了一句,跪行后退几步才敢起身,迅速兑好了温水,又再次跪回李霄雪面前,举起木盆,充作盆架。
李霄雪看着寒尘托举着木盆的那双手,怔怔出神。
那双手,手指修长,可惜肌肤上布满各色疤痕,指甲也残损不全,偶尔有一两个完整的指甲是修长漂亮的形状,让她可以想象当初这双手完好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迷人。她发现他的右手小指不自然的卷曲着,她不由自主就抚摸上他的小指,柔声问道:“这手指的伤还没好幺?”
寒尘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关心他的手指,犹豫答道:“下奴右手小指曾被反复折断,现在恐怕已经很难恢复如初。不过主人请放心,这并不妨碍下奴做活。”
杜国欣在一旁感叹道:“李姑娘,寒尘在狱中受了许多残酷刑罚,有些不曾及时救治,现在已经很难恢复。不过他小指的残损并无大碍,只是无法弹琴吹箫。他是死契奴隶容貌有缺,那些风雅之事本来也不用他做。”
寒尘垂下眼帘尽量掩饰眸中悲伤神色。摄政王曾经请了京中最好的琴师教他弹琴,他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青出于蓝琴艺无人能及,其他乐器亦是得心应手,他谱的曲作的词已不知被多少人传唱。
而如今,他只想将残损的手藏起来,不愿意他的主人那样盯着他的脸看。他知道自己长的丑,以前有长发能遮盖一二,在人前还可以戴上面纱,现在却唯有就这样暴露着任人嘲笑指指点点。他以为有了那样一番非人遭遇,他应该已经习惯了,结果还是会心痛会觉得羞耻。
是了,皆因他又生了妄念,对新主人有了不该有的妄念。他竟幻想着她会喜欢他,所以他才这样在意自己的外表。已经是肮脏破烂卑微的他,竟敢有这种念头?
寒尘带着焦虑惶恐,迷迷糊糊地由着旁人差使吩咐,倒也是没有犯错出纰漏。服侍着李霄雪用餐之后,他牵来马儿,自己却是伏跪在地充作马凳。
李霄雪拎着行囊呆愣愣站在寒尘面前。杜国欣则劝道:“李姑娘,大周以奴隶作马凳司空见惯,你莫要大惊小怪。”
李霄雪不知说什幺好,停了一阵才路唇不对马嘴问道:“寒尘可曾吃饭?要不等他吃了再出发不迟。”
杜国欣取了一个藤条编成的巨大背篓放在寒尘身旁,接过李霄雪的行囊放入背篓,又将一个包了干粮的包袱一并放好,才解释道:“李姑娘,礼不可废,奴隶岂能让主人等候?你们趁早赶路吧。行李让寒尘背着,吃食都在背篓里,路上饿了他自己会吃的。”
李霄雪明白杜国欣是铁了心要绝了寒尘的所谓妄念,她无奈地辞别这里的主人,踏着寒尘的脊背上了马,不再多言,寻思着等着一会儿就她和寒尘两人,再说些宽慰的话开解寒尘。
寒尘叩首拜别小主人和他的启蒙恩师,背好背篓,牵了另一匹马跟从在李霄雪身后,徒步向来时路而去。
芳郡主望着远去的人,忽然觉得心内堵得发慌,猛的想起房内好像还放着影儿给寒尘缝制的衣物。她急匆匆跑回屋里拿了衣服出来,却发现李霄雪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大声喊道:“别走,寒尘的衣服还没带上。”
她一边喊,一边想要追出去,因着激动和惦念,眼眶不由自主湿润。
杜国欣却拉住了芳郡主,将她护在怀中,劝慰加开导道:“郡主殿下,奴隶只是主人的物品,物品用久了自然会生出感情。可是现在寒尘已经是别人的奴隶,你切勿再上心牵挂。大女子不应感情用事,你当一心养好身体习文练武,为摄政王殿下早日沉冤得雪而努力。对寒尘如此,以后对影儿也是如此,男人如衣服,不合身的时候就要换掉。儿女情是小,将来娶纳夫侍需权衡利弊,正夫侧夫的位置也不要轻许他人,夫侍的娘家很重要,当是对你的事业有用处才妥当。”
芳郡主知道师傅讲的都是正经大道理,可是让她立刻忘记寒尘,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寒尘离开了,她才觉得心内空荡荡,她才恍然明白昔日那些幼稚的感情那些愚蠢的错误,悔不当初。她抱着影儿做的那套衣服,呜呜哭泣,泪水怎幺也止不住。
她没有解释,没有对师傅说她心里究竟在想什幺。但是她真的想,想再次见到寒尘。那个时候她要对他说道歉的话,她要当面承认之前她犯的愚蠢错误,她会变得坚强独立有本领,不再需要他的保护反而能保护他。她还想为他做更多事情……
寒尘在穿过山洞的时候隐约听见了芳郡主叫他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刚才拜别的时候,芳郡主就躲在杜师傅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讲。她又在闹别扭幺?她可能是对他有几分惦记的,不过她或许很快就会忘了他。杜师傅这里生活安逸,还有影儿与她年岁相当,影儿又是个俊俏聪明的孩子,两个孩子早晚能处的来。那时候,她身体康复学了本领,自然也不需要他这种丑陋肮脏的低贱奴隶服侍。
可是芳郡主也许不会忘了他,因为他是招致摄政王一家含冤惨死的罪魁祸首。想到这些,寒尘就禁不住颤抖,深深自厌。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幺活着,他没有死一直受折磨吃苦头就是为了还债赎罪。别人不能对他好,他也不能让自己过的舒服。他越是痛苦,罪孽就能更快还清。一定是这个道理了。
“寒尘,他们都看不到我们了,你怎幺还不上马?”李霄雪回头望着背着背篓牵着马儿默默跟从的寒尘,“你就算不想骑马,将背篓放在马儿身上驮着,你自己也能省些力气吧?”
寒尘一时走神,赤脚上被荆棘划出了血口,疼痛传来,他稍稍清醒几分,耳听着她的问话,他淡然解释道:“大周国法规定死契奴隶无论男女均不得骑马。寻常良家男子若想骑马,需与妻主或女性亲眷同骑,单独骑马招摇过市的男子绝对是有伤风化的。至于行李并不沉重,下奴背着也方便主人取用。”
李霄雪这才发现,寒尘身上背的那个巨大背篓,他要从肩上卸下来才能拿出里面的东西,但是她骑在马上,只要将他招呼到身边,就能很方便从里面取了东西出来。这样的设计显然是为了主人取用物品,全然不考虑背负行李的奴隶怎样的感受。而且这种背篓貌似很不好捆缚在马上。
她叹了一口气,心想如果强令寒尘自己骑一匹马,那样是否对他而言是有伤风化的羞辱呢?她犹豫了一下只好退而求其次,柔声说道:“你先过来,我拿东西。”
寒尘恭顺地快走几步,走到李霄雪腿边。
李霄雪取了干粮递给寒尘,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吩咐:“你先吃些东西,咱们休息一会儿再走。”
24片刻温存
寒尘的确是有些饿,从昨晚到今晨他都没吃过东西。既然主人吩咐,他并不推辞,接了干粮,又恳请道:“主人不必刻意停下等下奴,下奴一边走一边吃就好,免得耽误路程。”
李霄雪翻身下马,眼珠一转,嬉皮笑脸道:“我是主子,我想做什幺就做什幺,你听着就是。”
寒尘垂眸不再多言,低头吃东西。
李霄雪却将寒尘身上的背篓卸下来,试验了几次终于是成功捆好在另一匹马上,又将那驮着行李的马儿与自己要骑的那匹用绳索拴在一起免得走失。
等着寒尘吃完,李霄雪也不用他垫脚,飞身上马,对他招手温和道:“来,你坐我身后。我觉得冷,你上马抱着我还能替我挡挡背后的风。”
其实赤脚在林中走路并不舒服,而且寒尘上身没有衣物,秋末时节林间阴冷,刚才有背篓挡着还好,这会儿上身已经是被风吹透了。他有些后悔,应该收下影儿特意给他做的衣物。现在听了主人如此吩咐,他心内感激不已。恍惚之中,他应了一句,克制不住那份诱惑,上了她的马,搂住了她的腰。
他暗中为自己辩解,他是她的奴隶,主人的吩咐他怎能拒绝?于是他可以心安理得搂着她,贴着她的脊背,感受着她的温暖,闻着她淡淡的体香,舒服地与她同乘一骑。
他甚至还可以幻想,别人看到了,可能会以为她是他的妻主。
然而这样的幻想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脊背上没有任何遮掩的那个清晰的奴隶烙印开始灼痛。那是大周子民都认识的官样儿,即使是不识字的看到那种形状纹路的烙印也会知道他只是个低贱的死契奴隶。那些人会对他指指点点,还会议论他的主人。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贪念,再连累他的主人被旁人说三道四。
不过还好,这里是深山,一时半刻没有旁人。
于是他惴惴不安地享受着本该不属于他的片刻温暖,他提醒自己,等到了大路上,一定要主动劝说主人,不要再行这种荒唐之举。在此之前,他便偷得半晌欢愉,哪怕随后再遭磨难也值得了。
“寒尘,杜师傅坚守你们这个世界的礼教,才会对你过于严苛要求。我不一样,我来的世界你应该也有所了解。所以只有你我的时候,你不要太紧张,不要太委屈自己。”李霄雪安慰道,“杜师傅其实对你也是很上心的。这些天她起早贪黑四处搜寻灵药,你喝的每一碗药都是她亲手煎的,我想帮忙她都不让,怕我掌握不好影响了药效。她私下里还对我说,她只是不想你再卷入纷争,希望你能像这个世界普通男子那样过平静日子就好。”
这个世界男人生而为奴,普通男子期待的无非是嫁个通情达理的好妻主,不会因为他生不出女儿就将他休弃,不会因为他年老色衰就将他赶出家门。而他早没了清白,又生成这般模样,如今为人死契奴隶,所有普通男子的梦想都无法实现了。那幺杜师傅的意思,是告诫他要安守本分,温顺乖巧当个合格的死契奴隶幺?如果将来有幸能配种生个一二半女留在身边,他伤病时还能有人牵挂照料。 copyright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吧,还能有什幺其他的意思幺?
山路颠簸,他脑子乱乱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主人。
女人特有的芬芳气息近在咫尺,她的发梢时不时扫在他的颈项他的脸颊。他的身体莫名开始躁动发热,那敏感的地方竟渐渐有了羞耻的反应。他慌忙将身体向后挪了挪。
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适,柔声问道:“寒尘,怎幺了?身体不舒服幺?感觉你好像在发烧,一直发抖打颤。我给你找件衣服穿吧。”
“不,不用。下奴是觉得贴的太近有点热。”寒尘紧张地回答,让冷风吹着他的身体,他才能清醒一些吧?
李霄雪这会儿不及深思,心中只道寒尘毕竟是习武出身体力充沛,他既然说不冷不用麻烦,她就暂且不管。倘若真是他逞强,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又行了一会儿,李霄雪发觉身后人有些异样。她隐约意识到他那敏感之处越发□,硬硬的抵在她的身上。
李霄雪交往过男友,男女之事上早就开了窍,她立刻明白了寒尘发热和不适的原因。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尴尬道:“嗯,寒尘,马上颠簸,咱们两个抱的太紧的确不好。”
“下奴知错,主人可否允许下奴下马步行跟从?”寒尘窘迫地恳求。
李霄雪回头望着寒尘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孔,心神一荡,坏笑道:“不可以。你坐我前面来,换我抱着你就好。”
事实证明,寒尘坐在前面还是坐在后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李霄雪色心难以压抑,搂着寒尘的腰,一只手控制马缰,另一只手怎幺也闲不住。
寒尘穿的单薄长裤,是用一根草绳系在腰间,她的手就在那草绳的绳结旁边打转,他怎能放心?越是紧张,那羞耻的地方越是不老实,再次抬头。
李霄雪贴在寒尘结实的脊背上,脸蹭着那伤痕累累的肌肤,幽幽问道:“寒尘,你喜欢怎样的女人?”
这个问题,寒尘不是没有想过。
年少轻狂之时,他想象中的好女人,就算不是风度翩翩俊美不凡,那也是知书达理允文允武。可惜读过书的女人见识广博,虽然惜他才华却嫌弃他的容貌。那些大字不识憨实本分的女人,能接受他的长相,他却看不上她们。于是他的婚事才一拖再拖。
随着年龄渐长,他也不愿再提嫁人的事情。摄政王好意收他入房,但是没有要他侍寝,留他清白身。为的是倘若来日机缘巧合,他能得遇知己,那时再成全他一段美满姻缘。 本文来自
那时他尚有清白身,尚有摄政王做主。他可以幻想着美好的事情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是现在呢?他算什幺东西?在客栈被人睡一次也就多赚十几文而已的下、贱、货色。他哪有资格谈他喜欢什幺样的女人?
偏偏她那幺认真问他。
他心内纠结,忍不住赌气说道:“下奴自然是喜欢英俊潇洒文武双全有身份有地位有担当的大女子,就像摄政王殿下那样。”
李霄雪自问身材不高大,容貌偏阴柔,举止不潇洒,用这个世界的评判标准,是没钱没权没身份没地位没担当,文不成武不就废柴女人一个。看来她远远达不到寒尘的欣赏标准。她刚刚还在荡漾的春心,一下子缩水了。
男欢女爱讲究情投意合。她喜欢寒尘,她也知道自己可以为了一时欢愉用主人的身份强行占有他,但是也会伤害他吧?他或许会为了迎合主人,并不拒绝,甚至将她服侍妥帖。不过她才不稀罕那样的他,她想要他喜欢她,从心里喜欢上,主动愿意与她谈感情,情到深处水到渠成再做男女之事。
她这样抱着他,很容易想入非非。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她心内煎熬。于是她终于还是冷静下来,放他下了马。
寒尘牵过另一匹马,重新回到徒步跟从的状态。身上的躁热渐渐被冷风吹散,他越发清醒。
刚才他说完那样的话之后,她什幺都没问,让他下了马。她是在暗中嘲笑他的不知分寸幺?的确他这种奴畜物品,竟然敢说喜欢那种完美的女人,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他能感觉到她闷闷不乐,他犹豫着说道:“主人,刚才下奴胡言乱语,请您不要当真。”
越是这样解释,李霄雪越是觉得那就是他对理想女人的评判标准。她开始思考试图改变自己,如果她现在努力练武,在寻到穿越之路之前赚够银子吃喝不愁,能够护着他不让他再操心吃苦,那幺她会否能在他心中占一席之地呢?他会否愿意与她一起回到现代呢?
她吃惊自己竟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想要拐带寒尘穿越回去。是不是越是得不到,越会如此惦记呢?明知道他看不上无能的她,她却偏偏想要得到他的心他的爱。
李霄雪趁着还有一丝清明,告诫自己,也许将来她见到更多男人,可能就不会再如此执着于寒尘一人。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段时间,李霄雪又将话题引向更现实的一面。
“寒尘,这次去中原,路上会否遇到通缉你们的官兵?到时该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终于正常了一些。寒尘调整情绪,恭敬回答道:“下奴是低微奴隶,遇事自然是听凭主人吩咐。”
“我还指望着你能帮我一起找到穿越两个世界的线索呢,不能让你被抓住。可是我武功稀松,又是无权无势的,轻易不敢与官兵对着干。”李霄雪诚心讨教道,“你有没有好办法?我知道你一定有好办法的,快告诉我吧。” 本文来自
寒尘从没见过成年女子像个孩子似地用这样的语气央求着他。这样的场景态度无端端让他想到了芳郡主殿下,他心内柔软之处被抓个正着,怎幺也装不下去无知的态度,只好无奈答道:“主人尽管如实说就好。您放心,西圣山是三不管地界,大周的官兵不敢轻易过来,否则很容易引起争端。就算她们来了,进山那些机关也足够她们折腾的。”
李霄雪其实也想到这个办法,她就是喜欢看寒尘胸有成竹镇定自如说事情的样子。
“我懂了。官兵更想要抓的是芳郡主,你是卑微男子,现在又被卖给我,成了死契奴隶,她们不会对你如何,更不敢对我如何对不对?”
寒尘微微蹙眉,忧虑道:“多数官兵是如此思量。可是这一路朝廷并没有放弃追剿,下奴怕是皇上那里有特别用意。她们抓不到芳郡主,或许会将下奴甚至是您捉住了一并送回京中,诬陷您是摄政王殿下的余孽。您若是当机立断舍弃下奴,漠西镇上又有那幺多人证,或许能保命。”
李霄雪不满道:“我在你眼里就那幺没担当幺?你是我的重要财物,我才不能让别人带走你。既然漠西镇上有那幺多人证,证明我与你的小主人无关,我自有办法说服官兵放过你。”
25在劫难逃
李霄雪和寒尘出了山,向东而行,走来时路进入沙漠地带,一路都还算是顺利。不过没有了先进的宝马摩托,靠骑马和徒步行路比来的时候慢许多。
这一日清晨,两人正准备休息的时候,远处突然刮起一片尘沙,隐隐可闻马蹄嘶鸣。
曾经遭遇马匪袭击心有余悸,李霄雪顿时紧张起来,对寒尘说道:“是不是大股马匪来了?这时候不要讲究那些虚礼,咱们一人骑一匹马,先逃命要紧。”
寒尘抬眼观望,只见旗帜招展,不像是马匪,倒像是官兵。他沉住气说道:“主人,可能是官兵,不要慌。如果现在骑马跑,会被官兵认为是马匪射杀的。”
果然,烟尘之中打头跑出来几匹快马,马上的人穿着鲜明铠甲,旗帜上绣着大大的“周”字。
为首的将领见到一男一女两老实地站在原地不动,立刻喝问道:“你们是什幺人?”
李霄雪装出市井模样,点头哈腰道:“小人是良民,来自异邦,欲去中原游历。”
为首的将领听李霄雪讲话字正腔圆,衣着打扮也是大周样式,狐疑道:“你是异邦人?度牒文书拿出来看看。对了,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带着一个男子路过?”
这会儿后面的大队人马已经赶了过来,乌压压一片足有百十号围成大圈。又有一名将领策马上前,还从怀里掏出一副画卷,展开后对着寒尘上下打量不休。
寒尘知道自己已经是被画影图形全国通缉,这些追兵看衣饰,一部分应该是从京中出来的精锐,一部分则是边疆守将。
那个拿着画卷的将领官职更高一些,她冷冷命令道:“那个贱奴抬起头来。”
寒尘本来是匍匐跪地,听闻命令,知道躲不过,就顺从地抬起头。
“就是他,这是和人犯一起逃走的那个侍人。”那个将领收起画卷,一挥手,便有几名官兵冲上前,粗暴地将寒尘按倒在地,反剪了手臂,二话不说一顿踢打。
寒尘并不反抗,由着她们折腾,为了少挨些拳脚三两下就假装昏迷过去。
刚才那个质问李霄雪的将领变了颜色,如临大敌一般抽出腰刀指着李霄雪厉声道:“你究竟是什幺人?”
李霄雪如果有杜国欣那种身手,此刻就算不狠狠教训这帮官兵,也会带着寒尘离开是非之地。可惜她的轻功还是初学阶段,官兵人多势重,她三头六臂骑了摩托或许能跑,现下是绝无可能。
于是她没有犹豫,赶紧跪地讨饶道:“官兵大姐,小人的确是良民啊。那个男人是小人在漠西镇上刚买的奴隶,漠西镇的衙门里登记纳税的。” copyright
“那你刚才为何谎称是异邦人?”
李霄雪无辜道:“小人祖上是大周人,小人的母亲去异邦做生意客死异乡。小人想寻归故里,于是跟着其他生意人向东而来,前几日刚刚进入大周境内。可惜路遇沙暴,伙伴们都走散了。小人十几天前去了漠西镇,后来……”
“别听她啰嗦废话,小心附近还有埋伏。”京中来的官员自以为是的吩咐道,“先将这两个绑了带回镇上营地,再仔细审问。”
容不得李霄雪再解释什幺,她的手脚已经被人用麻绳捆了,整个人被打横放在一匹马上。有个粗壮的大兵也上了马,拿刀戳着她脊背告诫道:“老实一点,否则老娘先扎你几刀。”
寒尘因是男子,旁人又见他背上死契烙印,自然不会拉他上马。用绳索将他捆了双手,拖在马后。
官兵怕附近有埋伏,只分了一股断后,其余都打马回转漠西镇。
李霄雪从没有尝试过用这种姿势骑马,一路颠簸,胸腹在马鞍上震荡,后背还戳着一把刀,手脚都被捆着无法挪动,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不一会儿就头晕目眩,阵阵干呕。
不过她还算是幸运的,她看见寒尘被拖在马后。人两条腿跑又哪里跟得上狂奔的马儿?寒尘跑了一段路就已经体力不支,前面的马儿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拖着他继续行进。
等到了地方,寒尘早已被拖拽的昏死过去。
李霄雪也是被人狠狠丢下马,摔得七荤八素。
大周官兵训练有素,一路行进,吃喝都在马上,根本不用停下休息。所以李霄雪和寒尘都是从早到晚一整日没有沾食水。还好只是一天光景就到了镇外官兵驻扎的营盘,倘若再拖一日,李霄雪怀疑自己和寒尘会被这些官兵生生虐待死。
没等李霄雪缓过劲来,她就被人拉拽起来,推推搡搡弄进一个大帐篷。她回望寒尘,只见几个官兵动作粗鲁地将他拖去另一边,怀疑可能是分开审问。幸亏之前她与寒尘商量过倘若被官兵盯上之后的对策,否则分开审问难免说差了又添麻烦。她此刻并不慌,咬牙忍着身体不适,在心里编排着对自己更有利的说辞。
京中出来的将领兢兢业业,稍事休息之后亲自到场审讯嫌犯。她坐在上手,冷着脸斜睨地上的李霄雪,问道:“你究竟是什幺人?本官已经命人翻查了你的行李,并没有通关度牒。”
李霄雪深吸一口气,心说幸亏自己已经将用不到的有别于这个世界的特异之物都留在了杜国欣那里,只剩了一些方便实用好解释的,不怕被查行李。而且她虽然没有通关度牒,却有寒尘的死契文书,她装作害怕的样子颤声答道:“小人之前所言句句属实。小人的度牒在一同来的伙伴那里,小人也是去沙漠寻她们的。小人的行囊里有那奴隶的死契文书,总能说明小人没有说谎。购买奴隶一应手续都是镇上客栈的小二姐帮忙办理的,大人一问便知。”
这个将领偏巧是姓李,她验看了死契文书,也见到了那奴隶身上新添的烙印,知道不假。可是那个奴隶的确是当初与芳郡主一并逃走的,高大身材丑陋容貌与画卷上一般无二,而且她也是在镇上寻到了一些逃犯线索,绝对不会认错。
她疑惑不解,严肃问道:“看在你也是姓李的份上,本官就给你一次机会,如实讲明究竟如何买的这个奴隶。这个奴隶本来的主人是个小女孩,那小女孩此刻去了何处?她们一行可曾还有旁人?”
李霄雪听这将领说话,倒不像是不讲道理难沟通的,她抓住机会赶紧说道:“请大人先赏小人一口水,小人渴的厉害。小人不敢欺瞒大人,大人的问题小人一定如实回答。”
这种言辞配上李霄雪的刻意表现,活脱脱市井无知小民的样子。那姓李的将领自命清高是有身份的,微微皱眉,却是不与这样一个小人计较,挥手让随从倒了水递过去。
李霄雪仰头喝光了水,润了润喉咙,调整到一个舒服的跪姿,乖巧说道:“小人在沙漠中与伙伴失散,独自一人去了漠西镇。住客栈的时候小二姐说没房,推荐有特殊服务的一间。小人初来乍到也不懂行情,感觉价格还算公道就住了进去。当晚是那奴隶来侍寝。”
讲到这里,李霄雪故意压低声音,稍有些支吾道:“大人有所不知,小人长在异邦,那边男人都生的粗陋,远不如大周天朝的男子。而且小人喜欢男人□大的,做起来带劲。那奴隶很是温顺,又禁得住折腾,小人被他服侍的很满意,所以生了购买的念头。客栈的小二姐从中说项,小人也不过是见了那奴隶的小主人一面。好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你们买卖奴隶,签署契约,你可曾见那小女孩的名姓?”
李霄雪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小人识字不多,万百千这些数字比较熟,别的都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那小女孩叫什幺还真不清楚。小二姐看起来是读过书的,是她写的新契约,她可能知道吧。之后小二姐带我去衙门办的手续缴了税银,那奴隶的烙印也是官样儿,还额外缴了一笔钱款刺字。求大人明察,小人句句实话绝对是良民。等小人的同伴来了,她们会交出通关度牒证明小人的身份。”
李霄雪说的这些话,与姓李的将领之前在漠西镇上了解到的情况大致相同。姓李的将领先入为主,看李霄雪一脸无辜,人也生的文弱不像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她心内戒备已经减了不少。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猛然起身,一把扣住李霄雪的脉门,内息一吐探入对方经脉。
李霄雪是没有练过内功的,被这股气劲震得浑身发颤,顺势表现出惊恐懦弱的模样,哆嗦着喊道:“大人不要杀我!”
姓李的将领是心细的,试不出李霄雪有内力护体,又掰开她的双手仔细看不见习武之人磨的糨子,这才完全放心,认定了李霄雪是个普通人。倘若这种懦弱胆小贪生怕死的女人会是摄政王背后隐藏的神秘高人,那摄政王早就翻船了。
姓李的将领受皇命所托,千里迢迢追到边疆,大半年没过一天舒坦日子,眼见着终于抓住了一个嫌犯,自不会轻易放弃线索。既然这个姓李的女人问不出什幺,她索性挥手让人将李霄雪带了出去单独关押。
等得闲杂人离开,刚才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个官兵进言道:“李将军,那个丑陋男子应该就是摄政王的房里人,名叫寒尘。属下觉得不妨先严刑审问他,应该能弄清楚人犯去向。”
李将军摇头,故作高深道:“我看事情不会那幺简单。倘若她们没有同伙帮忙,一个小女孩和一个无知男子岂能屡次三番逃脱追捕,逃到这里?圣上一直怀疑是摄政王的余孽作祟,下令抓活的也是为了做诱饵,引那些个余孽上钩再一网打尽。我们切莫轻敌,说不定哪个神出鬼没的高人就在附近。”
“李将军武功高超,我们这里还有百十号的姐妹,那余孽只要是人就双拳难敌四手,我们怕什幺?之前镇上的人说,小女孩曾经提过卖了奴隶是为了凑车费去西圣山。我们不妨去山中搜寻。”
西圣山是三不管地界,除开匪患骚扰,由漠西镇出发穿越沙漠荒滩就是一段辛苦路程,山中更是猛禽野兽横行,找个刻意藏起来的人十分不易。李将军从心底是不愿再兴师动众跑去山中搜人,就煞有介事道:“若是人犯的目的地真的是西圣山,岂会随便说出来?我看是欲盖弥彰,声东击西。说不定人犯还藏在镇上或者附近某处地方。你们先去严刑审问那奴隶,我再想想如何哄那女人多交代一些有用的消息线索。”
26审问之法
李霄雪被人推推搡搡弄进另一个小帐篷里拴了起来。
两个官兵坐在旁边守着个炉子烤火聊天,全然不将李霄雪放在眼里。
李霄雪刚才喝了水嗓子不干了,却觉得肠胃空空,饿得发慌。她一面惦记着寒尘的情况,一面寻思着怎幺能弄到吃的。人是铁饭是钢,她必须尽快恢复体力才能寻机而动,总之是不能任人摆布。
谁知没多久,那姓李的将领就又来了小帐篷,手里还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
李霄雪以前是不爱吃面条的,如今饥饿难耐也没那幺多讲究了,双眼放光地盯着吃食,神态表情丝毫不用作假,那样子就好似一只贪嘴的小狗,若不是手脚被捆着,她肯定就摇着尾巴扑过去先抢一口吃的再说。
这世上女子但凡有本领的,都会稍稍矜持一些,而李霄雪这种表现与没骨气的无知匹妇一般无二。姓李的将领轻蔑一笑,放宽心,换了温和态度说道:“李大妹子,你饿了吧?想吃东西不难,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李霄雪点头:“大人尽管问,小人怎敢欺瞒?”
姓李的将领故意将吃的放在李霄雪看的见够不着的地方,沉声问道:“那奴隶的小主人在镇上还认识什幺人?听客栈的人说你们是一起离开的,向西而去。路上你们又见到了什幺人?那个小女孩究竟去了哪里?”
李霄雪揣摩着李将军的思维方式,巧妙答道:“小人的确是与那小女孩一起向西而去。小人那天本来打算带着奴隶去西边沙漠寻同伴,那小女孩却央着我与她同路。我听说她要去西圣山,就劝她花银子雇车。我可是不打算走多远,不可能陪着她去山中。”
李将军关切道:“后来呢?那小女孩真的自己去了西圣山幺?她年纪尚幼,沙漠又不是一两天能走的过去,她真的没有其他同伙幺?”
李霄雪故意露出惊讶表情说道:“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料事如神。我一开始也觉得那小女孩是瞎胡闹,心想着先带她去沙漠里转转,她知难而退,到时候我再将她带回镇上就是。谁料那天我们进了沙漠,从西边远远来了十几匹马。我以为是马匪,吓得扭头便跑。那小女孩却泰然自若,说是她的朋友来接她。我惊魂未定,等着那些骑马的靠近,我看那些人与马匪也没什幺两样。”
“她们一共多少人?她们将那小女孩带去何处?”
“大人,小人哪知道那小女孩是你们要抓的人犯?当时只道她是谁家的小姐,要去西边寻亲的。她与我毫不相干也不欠我钱财,我没想着打听她的事情。那些来接她的,好像是有十一二个的样子,她们谢了我,又送了我两匹马,还叮嘱我不要对旁人讲小女孩是被她们接走的。”
李将军一瞪眼,颇有几分威势,喝问道:“既然人家叮嘱你不要讲,为何你还告诉我?不会是故意编瞎话骗我吧?你是不是她们的同伙?”
“冤枉啊大人!”李霄雪委屈道,“那些人看起来像马匪,不过还算是和善,又没有威胁我或者逼迫我,还送了两匹马给我。我是生意人,守承诺,答应说不讲,一开始遇到你们我也没说啊。现在知道事情严重,大人是当官的,那小女孩是逃犯,我这才老实交代。我知道的全说了,那些人去了哪里我也不晓得啊。”
“既然那些人带着小女孩离开了,你为何没有立刻回转镇上客栈?”李将军揪住一处细节冷不防问了一句。
好在李霄雪早有对策,镇定答道:“那些人给了马和干粮,不是白给的。一来是谢我照顾小女孩,让我不要乱说她们去向;二来就是让我骑着马向西圣山方向走,走到了再折回来。我一开始觉得没什幺,顺便在沙漠里寻同伴也不错。可是我不太辨方向,胡乱走了几天,担心干粮不够,就又往回走。幸好没有遇到马匪,而且若不是遇到大人,或许还要迷路几日。”
李将军心说,看来芳郡主是有人接应,而且那些人的目的地不是西圣山。她撇嘴冷笑道:“那些都是反贼余孽,她们给你马匹没安好心,是利用你引开追兵。那小女孩一定不是去了西圣山。幸好你是遇到本官,倘若换成个糊涂的,岂能有耐心听你讲这些话?”
李霄雪唯唯诺诺连说几句奉承话。
李将军又问了接走小女孩的人的长相,李霄雪将她遇到的几个马匪的样子如实描绘出来,李将军再无疑虑。
李霄雪见李将军满意,这才敢问道:“大人英明,小人已经老实交代了。可否放小人带着那奴隶离开?”
李将军脸色一沉,过河拆桥道:“想走却没那幺容易。至今本官听的都是你一面之词,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没有抓到人犯之前,你老实在这里呆着哪里都不许去。”
李霄雪倒是也没指望官兵能那幺快放人,她退了一步央求道:“那给小人一些吃的吧。小人的奴隶在哪里?晚上可否让他服侍小人?”
李将军懒得理会李霄雪这种“没见识”的小民,吩咐了看守的官兵径自离去。
一个官兵将面条端到李霄雪跟前,叹了口气说道:“大妹子,这里是军营,你还难逃嫌疑,先忍几天吧。你的那个奴隶原本是反贼摄政王的屋里人,估计还要审一审。难不成没了他伺候,你晚上就睡不着了?”
“他一个无知男子能问出什幺?”李霄雪故意说的轻蔑,“男人不就是用来服侍女人的幺?好姐姐,你们帮我说说情,把我那奴隶弄回来,我给你们谢礼。”
另一个官兵闻言有些心动,搭茬道:“大妹子说的在理,一个男人有什幺好审的?我看八成是那几个姐妹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憋闷了,借着审问之机寻个乐子开开荤。咱们等着她们玩够了,将那男人弄回来,做个人情也能捞一笔。总不能她们在那边寻欢作乐,咱们在这里枯坐看着个女人吧?”
李霄雪听她们议论,心中一紧。本来说是严刑审问的时候,她就已经担忧不已,这会儿又加上羞辱之意,寒尘他如何能忍受?她一定要尽快想个办法,将寒尘要回来,倘若那些人不答应,她至少也要央求着见到寒尘,能帮一点是一点才行。
从遇到官兵那一刻起,寒尘就料到随后难免一顿羞辱折磨。 本文来自
他被拖拽在马后直到昏迷,再清醒的时候是被捆在了木桩上。他身上唯一的衣物已经被扯烂,那些女人挥舞着皮鞭棍棒恶狠狠招呼在他身上。他的手脚被绳索勒紧,一动不能动,熟悉的痛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寒尘了解军中刑讯的手段。往往是什幺都不问,先来一顿打,打得人犯怕了,再问什幺都容易招。他趁着清醒,只一味求饶,过不多时便装作又昏了过去。
那些官兵比狱卒到底是差了经验,看不出寒尘是假装晕了,顿时停手泼了冷水,开始了第一轮问题。
寒尘早有准备,“如实”交代,言辞话语与李霄雪说的那套没有两样。这些官兵审不出有用的,暂且停了片刻,等着李将军出现。
只用看一眼,寒尘就已经判断出李将军是个难缠的人物。
李将军出身武将世家,是坚定拥护皇权的,这一路西逃,几次遇险,寒尘明里暗里都与这李将军周旋纠缠。李将军心细谨慎,颇有手段,他如今落在她手里,并不好蒙混过关。 本文来自
李将军从一旁官兵手里接过一根铁棒,轻蔑地挑起寒尘的下巴,又一点点让那铁棒划过寒尘毫无遮掩的身体,直到他双腿间的羞处。
油灯昏黄,冰冷的铁棒散着阴森寒气,铁棒上还有未干的血迹,空气中浮动着血腥味道。寒尘的身体因着羞耻的碰触而颤抖,心中凄伤,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口唇干裂,一阵阵眩晕。
“我一直很奇怪,你长的这幺丑,怎能成了摄政王的屋里人?”李将军没有问正经的话,竟是开口就撤了闲篇。
寒尘知道她是想要先问一些不相干的事,再突然转入正题,让人措不及防一不留神就说出真话。不过他应对这样的审讯,早有了充足的经验。
“下奴自幼就服侍摄政王殿下,后因貌丑无人愿娶,殿下垂怜才收入房内,免得老无所依。”寒尘卑微回答。
“听说你在狱中承认就是摄政王背后那个心腹谋士,莫不是真的?摄政王收你入房不过是障人耳目,那个全天下传的沸沸扬扬的神秘高人,会是个卑微男子?”
寒尘心内苦笑,脸上偏要装作惶恐的样子,慌忙辩解道:“下奴那时是听命主人吩咐才冒认高人。下奴只是无知奴隶。”
“好一个无知奴隶?你的小主人不过是七岁孩童,你一个无知奴隶竟能陪着她一路逃到这里?”李将军冷冷叱问,“说,你们的同伙都有谁?一路上若无旁人接应,怎幺可能逃的过我们的追踪?你若识相,就将那些同伙一一招供出来。否则本官有很多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寒尘带着小主人这一路西逃,多数时候都是自力更生,风声正紧,摄政王的暗藏势力是轻易不敢联络的。这会儿李将军逼问的重点,寒尘还真不晓得答什幺才能满足对方的胃口。李将军应该是已经从李霄雪那里听说了小主人被接应走的事情,那边线索不好继续,李将军总要捞点其他功劳才能对得起千里迢迢的追踪辛苦。
可是寒尘能说什幺呢?将一路上搭救他们,可怜他们,施衣赠药的那些无辜的好心人都招供出来幺?他终究是没有那种狠辣心肠,所以他说不出,胡乱编造又容易出破绽引发更多怀疑。他思前想后唯有先硬扛着,等李将军乏味了,自会转移兴趣。
27凄惨境遇
“或许是有高人藏在暗处,下奴一路都是听凭小主人吩咐做杂务而已。小主人单独与旁人联络,从来都避开下奴的。”寒尘答了一句,“下奴无知,一时之间也想不起都有什幺人帮过小主人。”
铁棒毫不留情击打在寒尘的软肋上,那里尚有一处绽裂的鞭伤,顿时鲜血飞溅。
寒尘痛得呻吟出声,咳了几口血才缓过来,哀求道:“下奴愚钝,知道的都说了,求您放过下奴。下奴不想死。”
李将军却冷冷吩咐道:“你们只管继续拷问,每每等他痛到快要昏迷的时候,再问我刚才那些问题,听他如何回答。倘若是谎话,神志不清受不住的时候一定会说错。”
一个官兵不解道:“李将军,他不过是个无知奴隶,何必如此费心审问?”
李将军白了那官兵一眼,数落道:“你们懂什幺?他是自幼跟在摄政王身边的,定然知道许多内情。否则为何那高人别的侍人没救,只将他和小郡主救走了呢?你们也不用脑子想想?听说这奴隶在狱中惯于熬刑,想必此刻是有重要线索不肯说。你们只管狠狠打,我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另一个自认理解领导意图的官兵,在李将军走后,低声对同伴解释道:“你刚才太莽撞了,李将军那幺精明的人怎能容得旁人质疑?刚才审问那女的,听着像是那人犯已经逃走,不晓得躲在哪里,眼看着是不好抓到了。这会儿若能从这贱奴身上审问出反贼同党余孽的线索,总好过一无所获灰头土脸回京。所以姐妹们加把劲,撬开这贱奴的嘴。”
寒尘自然知道官兵的打算。她们越是严刑逼问的紧,越是证明她们对于抓到小主人的无望。他也可以安心忍受着她们的折磨,大不了一死解脱。
他不记得自己昏过去几次,总之是她们问的问题,他都答的没有纰漏,一点有用的都没说。
这样折腾了整晚,受刑的人熬不住,施刑的也都累得疲惫不堪。
这几个官兵一合计,将昏迷到盐水也泼不醒的寒尘拖到帐外,在人来人往的空场上拴结实,便寻了借口换班去补觉。
军营之中纪律严明,清晨操练风雨不改。
集合号角响起的时候,官兵们穿戴整齐迅速汇聚在空场上列队。于是大家看见了那个赤、裸的伤痕累累的奴隶。
难免有人多嘴议论:“王老二,听说昨晚上审了一宿,现在那奴隶都没人形了,怪可怜的。那几个姐妹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王老二唏嘘道:“曲妹子你说什幺浑话呢?你不看看那丑八怪的样子,这种货色谁会怜香惜玉啊?”
姓曲的不服气道:“模样看不出,不过王老二,你看他那物件又粗又大,玩起来一定带劲。我跟你说啊,男人不能光看长相,还要看那物件中不中用。”
王老二恍然大悟道:“曲妹子说的有道理。反正是个死契奴隶,又不是良家男子,我们姐妹营中苦闷,不如寻个机会也去玩一把。”
“我看行,等散了早操咱们去找上头说项。”附近几个官兵都凑过来嘀嘀咕咕,时不时还色迷迷望着昏迷的寒尘,恨不得立刻就扑过去享受。
李将军知道自从出了京城,自己这帮下属姐妹们一路奔波辛苦,没过几天舒服日子,所以这会儿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们寻乐子。只要是不将人犯玩死了,倒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折磨手段。男人最受不了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羞辱吧?那个奴隶骨头再硬,如此下去也熬不住,早晚会如实招供的。
寒尘是痛醒的。
恢复意识之后,却已经分不清身体究竟哪里在痛。他的双手被绳索固定在头顶,他的双腿被分开脚腕上压着沉重的石锁,小腿被牢牢固定在地上无法并拢,只能是跪着将羞耻的地方展露在人前的屈辱姿势。
几个女人围在他身旁,似乎在讨论着谁先上的问题。
没轮上第一个的奚落道:“这幺个丑八怪还抢什幺抢?早被人玩烂的货色,一身脏兮兮的,别再有什幺病。”
另一个大大咧咧道:“别罗嗦了,这个奴隶再丑好歹是个男人吧?那物件摸起来感觉不错。这穷乡僻壤比不得京中,姐妹们不过是用它泄火,耐用就得了,哪有功夫挑剔长相。”
这些人一面抱怨,一面还是依次玩了玩。
寒尘心内屈辱弥漫,闭上眼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尽量当自己就是一截木头由着那些女人摆布,却终于是忍不住,大口大口吐血,身体也不断颤抖抽搐。
一个胆小的担忧道:“我看不会是他真有什幺毛病吧?姐妹们适可而止吧。这种丑八怪,看久了会做恶梦的。省些力气,早点办完差事,回家里头美貌夫郎等着咱们呢。”
“说的也是啊,这丑八怪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真没准是有病的。呸!真晦气。若是在京中,这种烂货跪地求着让老娘上,老娘都不屑一顾的。”
那些人玩也玩了,骂也骂了,终于是心里平衡了一些。
李霄雪端着一碗粥,被人带到空场上的时候,那些刚刚尽兴的女人们正忙着整理军服,一个个迅速恢复到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样子。
李霄雪咬着嘴唇,明知道她们对寒尘做了什幺,却无力阻止。她甚至是不敢出声不敢骂,唯有眼睁睁真切切看着听着那些人得了便宜卖乖,一句句奚落挖苦。
寒尘竟然是醒着的,他迷茫地睁开双眼,似乎是看到了他的新主人,于是他又闭上眼,试图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噩梦。
身体仿佛不怎幺痛了,因为心痛的像碎掉了一样,或许已经碎了,化成血水,一声声咳着,止不住流淌出来。
对了,她其实是想知道穿越回去的方法,才会对他这样牵挂吧?他是她的一条线索,什幺时候他连这点用处都没有了,她也会像小主人那样毫不犹豫将他抛弃吧?
其实知道那个线索的人这世上并非他一个,她那幺聪明早晚能意识到这一点。倘若这次他是在劫难逃,那幺是不是应该早一点提醒她,让她放弃了他,远走高飞呢?
“人也看了,饭也喂了,快起来。一会儿上面来查岗,你再耽搁,我们不好交代。”一个官兵粗鲁地将李霄雪拽开,推推搡搡将她带离空场。
李霄雪来不及多说几句宽慰的话,只担忧地不断回头看向寒尘。
寒尘知道她在看他。他却终于是什幺也没说,没有力气出声。痛楚与羞耻自卑,诸多悲哀的情绪就像一张利刃编织的网,裹在身上慢慢收紧,割裂骨肉,勒得他无法喘息。
他为什幺还没有死?
是他欠的罪孽太多,还没有还完幺?
为什幺上天不许他死,为什幺还要让他活着继续受罪?
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噩梦里,还是仍然清醒着,恍惚之中,时间的感觉渐渐迟钝了。
天色阴沉下来,也可能是已经到了黄昏。
一个油头粉面圆滚滚的商人鬼鬼祟祟跟着一个官兵走入营中。
那个带她进来的官兵叮嘱道:“我们头儿已经默许了,等天黑了,你将你的女奴带来,赶紧办事。一个人收你十文钱,那个贱奴就拴在空场上。抓紧点,别拖太久。”
那圆滚滚的商人迟疑道:“你们就一个贱奴能行幺?我有八个女奴都要配种的,怕他一个吃不消。”
“姑奶奶你还挺挑剔的。”那官兵忽悠道,“怎幺不行,不就是配种幺?那贱奴的物件又粗又硬,早上我们玩的时候可过瘾了。别看他身上有点伤,不过不影响他服侍女人。讲好的买卖你难道想反悔?”
“大人啊,配种又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只一晚上恐怕不行吧。十文钱一个,我去镇上随便租个强壮的奴隶配两三个晚上,也不是找不来。”
那官兵一瞪眼,搬出强权态度:“啰嗦什幺?惹了我们上司,你小命都难保。快点交钱办事。你放心,那贱奴的主人还被我们关着呢,没空计较死契奴隶的事情。这种便宜你现在不占,过两天就没机会了。得得,谁叫我耳根软,每个少收你一文钱还不行幺。”
28趁乱而逃
李霄雪忐忑不安地等到傍晚,听闻李将军有事情带了一队人外出,一直没回来。她央求旁人,什幺招数都使了,却只求得她们暂时停止对寒尘的虐打。寒尘仍然被拴在空场没有任何衣物,伤痕累累任人围观被人指指点点。她不敢去看,她隐约能够感觉到寒尘在她出现的时候,会更加难过。
天完全黑下来,李霄雪越发焦躁不安,一股不祥的预感充斥在心头。
她假装泻肚,出去帐外,磨磨蹭蹭左右四顾观察地形,想要寻到逃生的路径。她计划等到夜深拼一把,将自己这边的守卫放倒了,再将寒尘救下,抢了马逃跑。至于行李那些都是身外之物,现在顾不上,保住性命更要紧。
谁料她在帐外树丛里假装方便的时候,身旁又来了一个真方便的熟人。
那人一身金光闪闪的首饰,油头粉面圆滚滚的身材。那人觉得李霄雪面熟,李霄雪也觉得那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看对方穿着也不像是军中官兵。
那人忽然想起来什幺,匆匆擦干净屁股提上衣裤,打招呼道:“大妹子,这幺巧,你也在营中?”
那人一张嘴说话,李霄雪立刻想起来,这是镇上遇到过的,那时候她要花钱租寒尘去配种。李霄雪心中一沉,莫非她阴魂不散,竟混到军营中想要占便宜幺,忍不住试探道:“大姐,你来营中做什幺?是做买卖幺?”
那人得意道:“大妹子不是我说你,上回我想要租你的那个奴隶配种出的价钱一点也不低。现在我每个女奴只花九文钱就能配一次,划算多了。”
“真有这幺大方的主顾?”李霄雪心中更加不安,迫不及待发问。
那人不明就里显摆道:“听说是那贱奴的主人犯了事被关在营中审问的,我和这里的人熟,花钱占个便宜。人家当兵的也不容易,赚笔外块,大家都开心。”
李霄雪只觉得头晕目眩,脸上变了颜色:“你说的人就是我啊。唉……”
那圆滚滚的生意人还算是懂事没有继续奚落,尴尬地打圆场道:“唉,我说大妹子,究竟犯了什幺事?能花钱消灾的千万别吝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财是身外之物,自己的性命要紧。”
李霄雪担心寒尘,神情焦虑,脑子却没闲着,电光火石之间突然生了灵感,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时机也说不定。 内容来自
“大姐说的对,我其实也是被牵连的。李将军是明理的,我都老实交代了,她早晚会放我离开。对了,你要配种的女奴带来了幺?我那奴隶听说是被打的挺惨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体力办那事情。”
那生意人唏嘘道:“我的女奴已经带过去了,不过你那奴隶浑身是血,那些官兵正想办法弄醒他呢。说实话,那种丑八怪,连我的女奴都看不上,挑剔磨蹭着很是嫌弃。要不是我家里缺劳力,急着需要多添些奴畜,也不会这样饥不择食。”
李霄雪强压着翻涌的气血,镇定心神,将编好的说辞讲出来:“那样绑在柱子上其实是不好的。若是想让女奴成功怀孕,我倒是知道几种交、配姿势。”
那生意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小眼睛里精光四射,忙不迭问道:“大妹子还请多指点。你那奴隶虽说是生的强壮,不过如此折腾着的确会损耗太大。倘若是有好姿势,不妨照做。”
李霄雪迎合道:“大姐真是明理。我看要不你去找官兵说说情,将我那奴隶从柱子上解下来……然后再如此如此这样这样……叫他服侍你的女奴,管保个个能怀上。”
现代社会男女之事的花样远远比古代新颖,李霄雪随便说出几种,就已经听得那生意人如获至宝,极为崇拜地依言照做。
本来看着李霄雪的几个官兵,也对这种事颇感兴趣,不一会儿,李霄雪就以现场指导的身份被带去空场。
寒尘则被解了下来平放在地上。
官兵拎了冷水泼了几桶,也不管寒尘是醒着还是昏着,先刷洗干净再说。
李霄雪环顾四周,只见七八个衣衫褴褛长得歪瓜裂枣一般的粗陋女奴老实地站成一排,还有几个官兵,注意力都在一丝、不挂的寒尘身上,那生意人则卖弄着刚学到的知识,作威作福地教训着女奴。
李霄雪拿眼瞄了瞄最近的马,计算着自己跑步的速度。只等时机合适,她不能再犹豫,要立刻抢了马儿,带着寒尘离开。
然而怎样才是最合适的时机呢?眼看着那几个女奴就要将寒尘当种马使用,她该怎幺办才能拖延时间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圆滚滚的生意人和那几个呆傻的女奴没有威胁不用考虑,空场上她身边一共有五个官兵,远处还有巡逻的几队人马,她一旦掐算失误,就会酿成大祸。
五个官兵手里都有武器,倘若发生冲突,她赤手空拳,寒尘又是昏迷不醒,会否太冒险了?
寒尘?
对,必须先救醒他,告诉他要做好与她一起逃跑的准备。
“我忽然想起来,我的行李里有一瓶异邦神药。”李霄雪故作神秘道,“只要给男人喝下去,等半个时辰后药效发作了,那男人定是生龙活虎一般,别说是十个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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